從她的嘴裏聽到這樣一聲‘帝婿’時,越千辰臉上已經沒什麼表情了,可是心頭,卻仍然升起了一叢感觸。
細品起來,最多竟是惘然。
隨著她緩緩朝後退去的那幾步,他也再也沒什麼多餘的力氣,隻好順著樁子滑了下去,坐在那兒微仰著頭看向她。
眼中劃過一抹嘲諷,他問道:“你既然什麼都知道,何必多此一問,難道從我嘴裏說出來這答案,便會有多少不一樣嗎?”
伊祁箬幾乎是想也不想的便清淩淩的答道:“我想聽啊。”
說到底,也就是這麼個簡單的理由。隻是,慣於揣度謀算的人,往往都不會相信簡單罷了。
或許是為著她這一句話,也或許,隻是單純的無力再同她糾纏,隻想早一刻解決了眼前的事,方能好好閉上眼睛休息一陣,此刻,越千辰還是一絲不落的與她對視著,沉了沉聲音,說道:“為了我的血脈至親。”
——血脈至親。伊祁箬很難形容這四個字帶給她的滿意程度。
血脈至親,遠比那許多看似有千絲萬縷關聯,實則卻涼薄如雪的稱謂好多了。
可是,站在宸極帝姬的立場,此刻她隻能勾出一抹殘忍的、意味不明的笑意,接著對他說:“我要你說出那個名字。”輕笑了一聲,她露出難得的輕挑之態,問道:“血脈至親……越奈麼?”
她這幅樣子,看在他眼裏極是礙眼。
沉了沉眸子,他冷聲問道:“你想怎麼樣?”
聽罷這句話,默了半晌,她忽然輕笑了一聲。
“這麼緊張……?”歪著頭佯作驚訝的問了一句,眼裏的漠然卻仍是半點未曾開化,垂眸間深吸一口氣,深了深笑意,她看著他的眼睛,說道:“哈……可見,原先我還疑惑的事,到現在,竟也不必再疑惑了。該做的事,自然,也就不必再猶豫了。”
“你敢動她?!”
幾乎是她話音落地的同時,越千辰便極為警覺的一斂戾氣,滿布傷痕的手臂也不知是哪兒來的勁,倏然間落地一拍,竟在那精鋼板拚嵌的地麵上,叩出了幾道裂痕。
伊祁箬冷眼看著他的反應,沒有說話。
可越千辰卻在最初的激動之後,漸漸平定了下來。
良久,隻見他的目光漸自沉穩,最後緩緩闔上,跟著,她聽到他用極為篤定的聲音說道:“不……你不會動她的。”
她有些意外。
他睜開了眼睛,一字一字對她道:“為了絕豔侯,你不會動她。……甚至於為了姬窈,重華也未必會動她。”
說來,伊祁箬還是很佩服他,在這種情況之下,還能做到頭腦清明,甚至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裏,就想到這一環。
雙臂一架,她似乎忖了忖,繼而點了點頭,啟口先是肯定了他的說法:“你說的倒是都對,不過你也別忘了,隻是‘未必’而已,愛與恨哪個更重,可都是不一定的事。拋出這些不談,你更該記清楚,眼下知道此事的,唯有我一人而已。”
隨著她的話,越千辰心肝一顫。
——不錯,隻有她一個人罷了。
“若是世子起根兒上便不知道,那我瞞他一輩子也罷,那丫頭,說殺也就殺了。”她將話說得十分輕鬆,甚至臉上還掛著可有可無的笑意,說話間隻見她蹲了下來,在與他齊平的視線裏,勾了勾唇間,緩緩道:“當年我能看著重華殺了越栩,還不足以說明我待他之情,有多容不下他人麼?”
那一瞬間,越千辰但凡有力氣,都會衝過去跟她同歸於盡。
算來,還要感謝重華所賜的這一身酷刑。
眼眸漸深,他咬著後槽牙,瞪著她問:“你到底想怎麼樣?”
斷絕一切後路之後,她等的就是他這句話。
宸極帝姬輕盈盈的站起身,拂了拂衣袂後,竟是走過去,將他從地上拉了起來。
低頭看著她與自己交握的雙手,感覺著一股一股被外力注入到自己體內的和緩真氣,越千辰不自覺的蹙緊了眉——有時候,他真的很希望伊祁箬是一個按部就班,隻按常理出牌的人。
——或許那樣,免去這許多別有它意的關切之後,他也便真能讓自己心底那座架著對她愛恨的天平兩端合理起來。
半刻之後,調整著自己顯然比適才好上許多的精神,越千辰看著她恍若什麼都未曾發生般的神情,不由的也感歎起她功力之深,委實不像個二十來歲的女子能有的。隻是他這頭還沒來得及繼續想下去,對麵的女子便平靜安然的開了口。
“你做個選擇罷。”她微微仰起頭,就在這咫尺間距裏,對他意味不明的笑了一笑,繼而道:“之前你讓我在堯兒和覺兒之間選,今天,我也讓你選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