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東海揚塵 第八章·宸極帝婿(十)(1 / 2)

將重華的話一字不落的聽在耳中,伊祁箬沉默下來,心頭似乎有些緒懷,可叫她意外的是,此間真若著意去抓,反倒半點抓不到了。

他不是第一次、甚至不是第一個為自己的處境所不平的人,這麼多年,她自己也曾想過無數次,為什麼過這種日子的人會是自己。也曾有那麼幾年,不稱意的時候、累極了的時候,她也曾想,正宮嫡女的出身,自己本該占著個帝姬之位,一世無憂的過去,可這種種關竅羅列下來,自己竟自八九歲起,便從未體味過何為安生二字,說來何其諷刺。

可是現在她再向著這樣的想頭出發,說不得,卻真是半點都不覺得委屈了。

算來,唯一不同之處,也隻有那個人了……

那個說,與自己是同類的人。

低眸出了一陣神,她深吸一口氣,抬首啟口,卻直接轉了話鋒,對重華道:“正好今日你過來,我有一件事要跟你說。”說著,她不自覺的又握上了腕間銀環,繼續道:“今年年初事多,雪頂之宴不得已便拖到了如今,我本想著萬壽節挪到雪頂上一並過了,可眼下也是不能了,左思右想,我想將日子定在九月初五,你怎麼看?”

“九月初五?”重華一聽,先是一怔,但看她正經的神色,也知道她不會拿此事說笑,垂眸細想了一番,他坦然道:“我沒想到,你竟這樣不忌諱?”

這倒不是什麼責備之語,隻是這些年,逢上霍爵爺的生辰死忌,她雖無多大悲傷表現,但也總是不大好過的,是以如今,重華怎麼想卻也難想到她會著意在那日飲宴雪頂。

伊祁箬知道他心裏的疑慮,想了想,淡淡笑道:“也不是不忌諱,說起來,我倒還是喜歡在那一日獨自回長澤陪著舅父,隻是今年……於我與舅父而言,是個特殊的年份,我也想叫天下一起做個見證罷了。”說著,眼見重華眉間又起了另一重疑惑,她心思一轉,便在他開口前,率先轉了個彎,道:“說起來,若非八月十五的日子早有你們忌諱在先了,我倒是覺得那一日甚合適呢。”

聞此,重華眸中赫然一斂,隨即,便是一泓淒然神色漸自暈開,一時落魄起來。

“罷了,你想怎麼樣便怎麼樣吧,我這裏都好,隻是……”憑空添了兩分躊躇的語氣,他轉回眸光看向她,漸漸還是添了些責怨在裏頭,半晌方道:“還是要問過那雪頂的正主,好好定個名頭才是。”

情知他此刻提起姬格是有意說什麼,伊祁箬明知躲不掉,也不遮掩,隻是滿意的點了下頭,道:“那便妥了十分了。”

重華似含了一分探究的注視著她,片刻,問道:“你跟越千辰的事……他可知道了?”

她倒是好笑起來,反問道:“他什麼不知道?”

重華微微一怔。

她眼裏的笑意漸緩,最後化作一點溫柔凝固在瞳中,微一頷首,和緩道:“你就別操心了,他早知道。”

真要說一句實話,重華或許不會信,但除了無夜之毒的事外,她的所有事,沒有一件,是姬格不知道的。

偶爾想起這點,她都隻會為那樣好的世子不公。紅塵三千,牽扯進哪縷俗妄不好,卻偏偏同自己勾連在了一處,竟是連慈悲,都不得不留了那一寸的餘地。

入夜,琉璃燈盛著淺淡燭光,打亮了美人踏上托腮出神女子的眉眼。伊祁箬不知想著什麼,就這麼兀自沉思著,竟連外頭漸行漸近的腳步都未曾察覺,直等那頭思闕叩門而入,打破了一室寂靜,她方才赫然回神,抬眸一見是她,竟是立馬脫口問道:“怎麼樣了?”

思闕臉上的神色不大好。

她這是才從鉛華樓回來,一路奔波到了府裏,知道帝姬擔心,便連口水都沒敢喝,徑直來複命,隻是看到女子眼中殷切的目光時,卻叫她一時語塞了起來。

樓禦史一去海外長久未歸,就在半月前,竟連本來就極少的消息也斷了,如今的逐明根本難以有什麼眼線可用,一時之間竟連個平安與否的信兒都不知道,這些日子,宸極帝姬明麵兒上粉飾太平,內裏卻是有一分是一分的著急著,大約十來日之前,便給溫孤訣去了消息,叫他派得力手下前往逐明尋人,也是想著借鉛華樓在那頭的勢力便宜行事,誰知這十來天過去,好不容易有了信兒,一兩句話又交代不清,思闕便白日裏親自去了一趟,未曾想帶回來的消息也不盡如人意。

走到內室中,宸極帝姬見她麵色凝重,當下心裏感覺便不大好,繼而便聽她道:“啟稟殿下,鉛華樓的人回來說,在逐明島並未發現樓禦史蹤跡,而端嘉帝姬人在國宮,卻是真真的。”

“什麼意思?什麼叫未曾發現他的蹤跡?”這一句話,讓伊祁箬心裏起了疑慮。要知道,以鉛華樓的能耐,若是能說出這句話,大抵也就可以理解為,眼下的逐明島上,無論生死,都無樓錦衣這人,這樣說來,大梁的土地也不曾見那人回返,可不是蹊蹺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