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極帝姬似乎沒有看透他心中所想,隻是略一沉吟之後,又添了一句道:“我這話是有些不好聽,但願你能擔待些。”
——擔待我,在你身上尋找早逝兄長的影子,以此移情。
聶逐鹿微微一怔,人說見微知著,在她身上,就是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細小之處,方才讓他真正了解到這女子真實的一麵。
嘴角微溫,他緩緩啟口,眉眼間極盡清和,淡淡勾勒起一抹輕柔笑意,道:“我隻願……這一句,並非這輩子,您對我說的最好聽的話。”
麵紗下,那傾世容光上,粲然綻出一抹蔚然笑意。
宸極帝姬罕有的愉悅心情並沒有持續多少時間,船未及靠岸時,她站在甲板上,隱隱就看到了等在岸邊,正焦急的踱著步的春雨。
霎時,她心裏便生出一團極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這預感就在她下船聽到春雨的第一句話時成了真。
沒有問禮,也沒有任何的前兆,春雨出口便是一句:“回峰出事了。”
“回峰?!”
她一驚,即便明知是有事,但也決計未想到是出在回峰的事。
而一旁的聶逐鹿聽罷,神色亦是當即大變。
匆匆而來,匆匆而去,在春雨將帝都裏傳來消息與她複述完一遍之後,伊祁箬與聶逐鹿已經出了天狼穀,甚至來不及交代一句,聽了她最後一個字說完,兩人便縱馬而去,頃刻間絕塵無跡。
火,是從中南回峰開始的。
春雨收到帝都的消息時,還隻是說守成王宮漏夜走水,火勢漸猛,其時,準帝婿越千辰,身在其中。而待她一路行至不朽城下時,望著遠處高聳入雲的紫闕,她的眸光已經愈發寒涼起來。
——紫闕,竟連紫闕,都燒了……
手掌赫然緊攥成拳,城門之下,她久久未曾動步,如此深狠淩厲的目光已經許久沒有出現在她臉上了,聶逐鹿聽到她以極低卻極重的聲音,緩緩擲出三個字:“又是火……”
又是火。
這一路上,自中南回峰起,起火之地,又豈止兩處而已?
幾乎是接力一般的,回峰其一,衡光其二,拂曉其三,最後,竟是紫闕——竟是這象征著天下權勢至高點的紫闕!此四地先後為火勢所困,顯然並非意外。
而正是由於這四處非同一般的地界先後都遭了難,才讓聶逐鹿跳出回峰複仇的圈子,看清楚了這背後更恐怖的一層博弈。
站在她身邊,看著帝都內人心惶惶的局麵,他亦是眉頭緊蹙,勻了勻,冷靜分析道:“勢能及紫闕,想必大頭不是鉛陵了。”
說著,他轉頭看向她的眸眼,隻見其中波瀾不興,卻懷著濃濃的責恨氣憤之意,這樣的情緒,當即便讓他意識到什麼,微感驚訝之中,他想了想,還是問道:“您心裏有猜測?”
伊祁箬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
隔了片刻,她沉沉的呼出一口氣,轉頭從懷裏掏出一枚玉令給他,同時對他道:“你別進城了,拿著我的玉令去趟鉛華樓,告訴溫孤訣就說是我的話,讓他派兩個高手,陪著元類一起去趟回峰。”
臨去天狼穀之前,她便將派人將元類送到了鉛華樓看管,彼時聶逐鹿知曉此事,心裏還覺得她此舉未免太過大膽,而今聽了她的吩咐,他方才意識到,或許,在她心裏,早就綢繆著,怕是一旦有意外發生,越千辰在那裏會孤掌難鳴,這才將元類一早放到了鉛華樓,以便在各種情況下都能及時應對。
心頭湧過百感,他收了玉令,點點頭,對她道:“我明白了。”
說罷,上馬便欲離去。
“等等,”伊祁箬卻叫住了他,待他回頭,隻聽她冷然撂下一句話,道:“告訴元類,越千辰若是不能毫發無傷的回來,就讓他回來給傅聽濤等人收屍罷。”
說罷,聶逐鹿還來不及驚訝,她便翻身上馬,雙腿將馬腹一夾,向著城中縱馬而去了。
紫闕裏,火勢漸有衰微之態,可她卻並沒有第一時間往皇城中去,反而是向著自己的府中一路橫衝直撞。
她回來的突然,思闕發出消息後,雖早有所料,但也沒想到她會回來的這樣快。尤其是她在門前下馬,周身都散發著極強的怒氣,幾乎是目不斜視的便往府裏進,從門房到一路上所見的仆婢,大多為她這股子怒氣所震懾,紛紛驚兢跪地不敢起身,直到她一直回自己的寢殿之中,整個宸極府裏,幾乎已是一片恐怖的寂靜。
一道極響的關門聲在府中上空傳響,卻沒有傳到書室密室之中,銅牆鐵壁機關重重所困著的那人。伊祁箬觸了機關走進密室中時,拳頭緊握著沒有鬆開,當看到黑暗之中,那個還掛著一絲恬淡笑意盤膝而坐的男子時,她眉頭狠狠一擰,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控製住自己不去給那人一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