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東海揚塵 第九章·後起之秀(五)(1 / 2)

七月初九,大司馬沈課攜領守成王鉛陵炎自長澤而出,回歸帝都不朽,時,王亞父沈竟陵獨騎回返回峰城,奉大長帝姬之令,代攝王城事。

繞雲峰上望著沈課與鉛陵炎遠去的影子,林綏站在一邊,看著伊祁箬赫然弄了一目深意的神情,不由的低眉忖了忖。

"你看這些孩子,一個一個的,都是十足的七竅玲瓏心,待來日大了,這江山到了他們手中,都不知會是個什麼光景呢。"

伊祁箬看著那道已出了清俊形態,隻剩那麼些少許的少年稚氣的背影,眉眼中挑進了一抹玩味,說罷一語,兀然彎起一道淺笑。

林綏看了她一眼,眉梢似有無邊思緒,卻是難得仍舊一番林下風氣。

想了想,她問道:“你真的覺得他信你嗎?”

這些日子,伊祁箬早已將那日霍氏祖府中與鉛陵炎的一番說話告與了她聽,知曉這位小王爺答應帝姬的條件,為著越千辰的命,情願隻身入帝都,以異姓王的身份地位,甘為質子時,她便想,無論後事如何,這孩子能做到這一步,也算是個可堪琢磨的。

聽她這樣問,伊祁箬倒也坦然,微微搖了搖頭,道:“應當是不信的。”偏頭看了她一眼,她道:“至少沈竟陵是不會信的。”

這樣的答案與林綏的想法毫無出入,她半帶著諷刺的搖頭一笑,低低歎了一句:“往後不朽就要熱鬧了。”

伊祁箬一聽卻是笑了,反問道:“你道隻有不朽嗎?”

林綏挑了挑眉。

她長長一呼吸,繼續道:“千代江已走出了第一步,若說王侯之中沒有與他同心同德之人,那便是自欺欺人了。”

想到千代江,林綏倒也玩味了一回,想了想,緩緩道:“嘉冕王……說來也有意思,反是反了,可自與賀蘭衝聯手以來,西北卻一直靜得蹊蹺,我倒是看不懂他打的什麼主意了。”

“他在等機會。”

——忽而,伊祁箬毫無波瀾道。

林綏蹙了蹙眉,沒怎麼細想便反問回去:“機會?”

想到這兒,伊祁箬捋了捋衣袖,唇畔勾起一道淺淺的弧度,徐徐釋道:“如今四海無風,他若出兵,我與重華大可一個平亂一個坐鎮,他橫豎是個兵敗,嘉冕王頭腦清明,自然不會做這愚蠢之事。”

林綏聽罷,緩緩頷首,倒也認了這麼個理。隻是若是順著這個思路走下去,往後的事卻要讓人越發頭疼了。

兩個人對視著,林綏向她投去一個意味深長,道:“如你所言,若上天給他這個機會,則除卻西北之外,必定還當有其他風浪才行……”

見微知著,如若這風浪當真能起來……林綏想,往後,隻怕晨昏定省不夠,青帝殿前,還要多多走動,隻求這世間能少些冤魂才是……

伊祁箬淡淡出了口氣,回身啟口,與林綏並肩回返,淺淺道:“這風浪……說不得再過幾日,便會生出來。”

——明明是極盡可怕的事,可經由他口中道出,卻是那般的雲淡風輕。

林綏心裏有些不好受。

不期然的便想到那年,聽聞重華起兵時,眼前的人出離長澤,策馬入營,彼時留給自己這些人的願想,也曾是銷滅戰亂,平定江山,可熟料世事變幻,最終卻走出了這麼一條路。

看著伊祁箬,林綏甚至不知道,這條路走到今天,是否還能有結束的一天。

走在峰間陡峭的石板路上,兩人握著手,彼此依附著,林綏忽然歎了一句:“你說,倘若諸王皆謀自立,不朽卻也不必擔心什麼,可若是……”

伊祁箬眸光一挑,含著淺淡笑意,會意問道:“你怕他們連橫合縱,同心推翻帝室後再行爭霸?”

林綏點點頭,也就是此時,看著她的目光裏才多了那麼些難以掩飾的擔心,定然道:“這是最聰明的一條路。”

伊祁箬一笑——她又何嚐不知道這是最聰明的一條路?

普天之下,世家大族眾多,孽龍嶺以南,即便自己與重華下手再是雷霆,所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隻怕越夜的舊人也大有野火燒不盡的,這些年來,王朝表麵風平浪靜,內裏卻是暗潮不斷,千代江之事,不過是個開始而已,後續有樣學樣的人,隻會如雨後春筍。

可看盡天下大勢,這條最聰明的連橫合縱之路,卻從不在她所擔心的範圍之內。

“誠然,不過卻有一個前提——”伊祁箬點了點頭,後又看了她一眼,頗有深意道:“前提是他們都是奔著江山和我伊祁氏的性命來的。”

林綏聽了隻覺得有些荒謬,隻是又一想,她又不會平白無故說這話。猶疑之間,林綏便道:“反則反矣,不外乎便是奪權,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麼因由?”

伊祁箬勾起唇角,繞有所指,“那可多了。”說著,她往身後瞥了一眼,道:“比如才走的那個,為的就不是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