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東海揚塵 第十二章·裂土為王(三)(1 / 2)

有時候,伊祁箬會想,他總愛說這樣無端的話,是不是在變著法的訓練兩人之間的默契?

好在她冰雪聰明,那話從腦中一過,也便明白了他話中所指。

——那一天,無非,便是他與她站在刀刃的兩方,短兵相接的那天。

斜了越千辰一眼,她轉頭漫不經心的一歎,道:"不會吧,畢竟那是必來之事。"

必來之事,心裏早便已經有準備了,自然也就不會如眼下一般自覺受辱受困了。

可越千辰聽罷,卻是嗤笑一聲,酸溜溜道一句:"原來在你心裏,我尚不及連華。"

伊祁箬翻了個白眼兒,連帶著歎了口氣。

"倒也不是,"她想了想,這樣對他說:"其實若是比較起信任來,我對誰的信任都不及你。"

說著,她還饒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

越千辰會意,也不由的低眸一笑,調笑問道:"信我有朝一日,一定會站在你的對立麵上?"

她含笑點了下頭。

兩人間維持著一陣珍貴的安寧,半晌,她緩緩的挽上他的手臂,靠在他肩頭時,目光所向,便正對著遠方的長澤。

長澤、長澤。

片刻後,她就著這個姿勢,突然問道:"這些年你想過拂曉沒有?"

越千辰的身體僵了一僵。

"當然想過,"許久之後,他平靜的點了點頭,聲音淡淡涼涼的,思緒莫名飄散到過去的年歲裏,"可是過去……"說著,他忽然沒來由的一笑,像是自嘲一般,接著說道:"天下還安定的時候,夜國還在的時候,我曾不止一次的想過,待日後兄長登基,我一定不要再回玄夜台。"

伊祁箬對這話還是有些意外的。

她抬頭,饒有深意的望了他一眼,頓了頓,低言一句:"你對元徽帝,終究還是在乎的。"

越千辰眸色一深,良久,終是沒說什麼。

其實,他也是說不大清自己對那個殘忍生父的感情。

即便越栩對他而言早已是比父親更重要的存在,可是對越止,他年幼時仍然會有所期待。

至於後來,期待不複存在了,他對那人的恨,卻也因此而一日重似一日了。

忽然,他看向她,問道:"你呢?"

一時間,她有些沒反應過來,脫口反問了一句:"我?"

他點點頭,拉著她的手,微涼夜風裏,柔和著雙目直抵她心底,道:"這幾年我也曾聽你提過許多次征和帝,"

伊祁箬的顏色微微有了些變化。

她大體猜得到,越千辰所要問的是什麼了。

果然,其後他的言辭,便印證了她的想法。他說:"你從來不曾稱他作'父皇',那一聲聲'先帝'我聽在耳裏,同時不由自主想起來的,卻是你稱霍爵爺的那聲'舅父'。"

他看著她的眼睛,月光映著那動人的雙目,此間卻是那樣不容人回避,他問:"箬箬,在你心裏,究竟誰才是你的父親?"

伊祁箬的目光在那一變之後,卻是再沒有了什麼變化。

麵紗遮去了她從容的一笑,隨即她隻對他說了一句:"你都已經聽的這麼清楚了,何須再問呢?"

即便早已料想到會是這個答案,可是當她這樣毫不忌諱的承認時,越千辰心底還是難掩驚訝。

其實,他是不大明白的。

"你對霍爵爺的孺慕之情我可以理解,可是對先帝呢?"鴿子血極美的光芒與月光映襯的相得益彰,他眉間卻是微蹙,望著她問道:"你與我不同,我的生父從開始便不想要我活,可你的父親,卻給了你曠世無雙的權勢與重視,你對他為何會是如此態度?"

"權勢與重視,"她將這幾個字重複了一遍,眼底透出一抹冷笑,繼而卻道:"他但凡把我當女兒,便不會給我前者。"

越千辰眸色一晃。

細想之下,或者,也是這個道理。

當年的華顏帝姬縱使早慧,可是為人父母者,但凡為子女計,又有誰會希望本該年華燦爛的女兒,一那一雙柔弱的肩膀,去撐起半壁江山的重量呢?

他的思量還未終結,她的話便又響了起來:"人家都說征和帝與元徽帝或許在政見籌策上大相徑庭,但有一點,這兩位同時代的帝王在家事上卻是如出一轍。"

這句話並不難解,越千辰隻微一思量,便道:"你是指,你的母親,和我的母親?"

算來算去,也唯有這一點了。

伊祁箬點點頭,道:"其實在這一點上,也是世人的錯看。我母後這一輩子,的確曾經快樂過,可是直到死去的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錯了一輩子。"說著,她轉頭看向他,眼中便奇異的多了一層難解的情緒,繼續道:"至於你的母親——文賢皇後,她應該要比我的母親幸福,至少最後的最後,她平安的生下了你,即便折損自身,也沒什麼好難過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