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刻的逐明國宮裏,被海邊軍帳中的兩人‘惦念’的不行的逐明國後——端嘉帝姬伊祁夙素,卻是也沒有侍女口中稟報的那般‘毫無異常’。
漱儷殿裏隱隱揚著箏聲清麗,刻柔從外頭捧著一碟紫薯山藥糕進殿時,抬首便見到外殿一方琴架前,自家帝姬臨窗而坐,麵色清冷中,卻是悠揚著十指,緩緩奏著那一章章俏麗音律。
從端嘉帝姬剛剛嫁過來的時候起,漱儷殿裏便一向不愛讓婢女宮監侍奉,至於其後,即便君羽歸寂有監視她之心,卻最終也妥協了下來,除了刻柔之外,她身邊輕易便不放人打擾,是以如今這殿門一闔,縱然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但這主仆二人好歹還是能說上兩句體己話,不必想著會被旁人聽到的。
將漆盤放下,夙素手下的箏聲未絕,刻柔還是警惕的壓低了聲音,在她耳邊道:“帝姬,外頭傳說,大長帝姬已經親自到了衝淩,想必不日之間便會與國主起戰。”
波瀾不驚裏,那琴音依舊安之若素。
直待這一曲終了,夙素收了尾音,垂眸不知想些什麼、抑或是等些什麼,刻柔站在一邊,目光一直有意無意的在往內殿中投去,堪堪一副靜候佳音之態。
終於——!內殿傳來一聲悶重的敲擊聲,不算太響,卻足以讓等待中的主仆二人聽得分明。
聽到那聲響的同一瞬間,夙素倏然站起身來,與刻柔對視一眼,道一聲:“走!”跟著便提著繁複的裙擺,大步朝內殿寢閣中走去。
——那裏,有一人從不久之前剛剛鑿通的地道中竄將了出來,一身粗布短打掩不下那一身武者的鋒芒,待見到女子進來時,首先,便是從容不迫的示了一禮:“端嘉帝姬。”
夙素看著沉翼的目光卻是帶了許多的急迫,根本來不及顧及種種禮節,啟口便問:“怎麼樣了?”
沉翼利落的點了下頭,道:“一切已準備妥當,就看您的意思了。”
夙素一聽,眸中便閃過一道光芒,微一沉吟,轉頭便朝刻柔道:“刻柔,東西都收拾好了?”
刻柔頷首回道:“都收拾好了,按將軍的意思,都是輕便的細軟,路上定不會耽誤事的。”
夙素點了點頭,回頭複又對沉翼道:“請將軍稍候片刻,待本宮去換身衣服便隨將軍啟程。”
沉翼微一點頭,轉身,便掀開了一口楠木大箱的口蓋,身影一動,便跳了進去,準備稍後在下頭接應。
“帝姬,”刻柔取了一早準備好的便裝素服,一邊侍候著夙素換裝,一邊頗有些沉緩的問了一句:“我們這一走……還會回來嗎?”
夙素眸中深沉,出口卻是極快的,“不知道。”她深吸了一口氣,淺淺的闔了闔眸,接著道:“不過總得走。”
——不走,留在這裏,便是籠中困獸,走出去,即便有一天還是要回來,至少她也曾努力過了。
最後將一條麻布腰帶與她攏上時,刻柔忍不住又問了一句:“我們是去找大長帝姬?”
——問是這麼問,可是在她心裏,這就是一個不爭的答案。
除了衝淩城中的伊祁箬,她們還能去找誰呢?更不談沉翼——在他之下,這三個一直在宮外為助她們逃離宮禁做準備的這幾個人,他們頭上可都冠著‘長澤’二字。
可是出乎她意料的,夙素卻是極短的搖了下頭。
“不,”她沉著道:“我們去覆水。”
“覆水?!”刻柔一驚,想著從此地到覆水,說是穿過大梁國土也不過分的距離,不由蹙眉憂慮道:“帝姬,道阻且長,這恐怕……”
“莫怕,有長澤軍將,不必怕。”夙素轉眼朝那口大箱子看去,不由便想到當初將這幾個蓋世精兵留在自己身邊的那個人,想著想著,便淺笑著歎了句:“吃水不忘挖井人,這不就是錦衣叔叔的意思的麼。覆水,是我們唯一的路。”
連王帳中,連華從錦衣口中得知夙素已然安全逃出逐明國宮,如今正從南境邊岸渡海而來的消息時,淩厲的眉眼微微弱了些霸道的氣勢,轉而襲上一股玩味的姿態。
想著樓錦衣自從回到大梁,那幾個當初被伊祁箬派去護佑他逐明之行的長澤軍卻始終不見蹤影的事,他不由玩味一笑,道:“怪道你一直不肯說那幾個長澤軍的下落,原是……你還留了這麼一手。”
樓錦衣那兒卻沒顧著與他鬥嘴,想了想,對他道:“夙素此來,與其想方設法瞞住千代江,不如提早與他通個氣,想來他也不會難為那丫頭。”
如今連橫合縱,兩夥勢力之間有什麼風吹草動,彼此皆是難以被瞞過去的,更不提是這樣的大事,與其日後敗露不如從一開始便昭然相對,到能減輕許多的嫌疑。
連華聽罷,眸中厲光一閃,挑眉道:“這麼坦誠?”
錦衣道:“瞞著、瞞著總怕有漏的時候,這場戰事不一定要拉鋸到何時,為保萬無一失,還不如從開始便將能亮的牌都亮了,往後要擔心的事便也少了一件,也能少一重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