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風塵之會 第六章·一海享殿(二)(1 / 3)

伊祁箬始終覺得,在伊祁堯長了這十多歲的年紀裏,之所以時至今日還能仗著一張嘴時常的讓人嚐嚐冷嘲熱諷卻又無力辯駁的滋味,根本就在於他身邊一直少了一個耿直聰慧,年歲上又遠輕於他的人反過來煞一煞他的威風。

而現在,花清嬈差不多也長夠了足以與他舌劍唇槍的年紀。照她大長帝姬的想法,卻是要往後裏時常的將這小丫頭放在宮裏一段時間才好,如此你一來我一往鬥上幾年,一則對彼此都是個成長,二則,兩個心氣兒都極強的人,還怕鬥不出個自己想要的結果麼?

花清嬈聽了伊祁堯的話,不緊不慢的福了福身,跟著從從容容的回稟道:“帝姬凱旋而歸,聖上因龍體違和而遣青王殿下攜龍袍寶劍赴帝都外十裏相迎,這其中自是皇上對帝姬功名的尊重,皇上已然行在先,上行下效,小女自然不敢有違。”

將這番話翻過來調過去在心頭品砸了好一會兒,伊祁堯咬了咬牙,硬生生擠出一道笑意。

他緩緩轉頭,卻是看著坐在那邊的大長帝姬,徐徐問道:“大長帝姬適才說……舅舅說的,小姐的性情,像周將軍?”

伊祁箬聞言一挑眉,悠悠然放慢了語氣,隻道:“是像她母親。”

——也是很多年之後了,伊祁堯方才明白彼時她這一句話裏,含著的真正意思是什麼。

“舅舅這話……”他又看了看花清嬈,垂首玩味一笑,轉悠著手上的玉扳指,意有所指道:“朕倒是覺得,小姐更像大長帝姬多些呢……”

且說那頭,公晳潰應著帝姬之命到了天狼穀,道出所來,果然入門便是極順當的,一時見了穀君將話說了,雖有帝姬之言在前,告訴他隻管辦去,然而畢竟這是個亙古從未出過的大事,他說時心頭也是不免忐忑,怎料得一一道盡了之後,穀君竟是隨口便應了,這樣的通途到底,少不得弄得他心頭一陣惶恐。

由此,他便在穀中住了下來。一連幾日都帶著幾個人在海灘邊上勘探筆畫,恨不能將三十來年的所有功夫都拿出來才是。

這一日正當八月之初,公晳潰正在海邊同著幾個副手親自在那兒測量著地勢地貌,一時遇了為難之處,索性便擱了工具打算歇一歇,這方一轉眼,卻是見得海對岸一陣迷霧之中,漸漸有一座船身越發的清晰起來,他便警惕又好奇的往前去了幾步,直等那船漸漸行近了,看到那上頭天狼穀的標識後,方才安了心,隻是這樣一來,好奇心不免又重了起來。

倒是不知,海對岸有什麼?又是什麼人在船上,去行了什麼事?

姬格才從對岸島上回來,在艙中假寐了片刻便起身出艙,站在甲板上,未幾便見到岸邊站著一道人影,細看下來,便知是那人派來主導修陵之事的公晳大人來了。

下船時,姬格清楚地看到公晳潰在見到自己時眼中一閃而過的那道訝然之色。他含著清淺笑意,落岸便朝那人走去,公晳潰怔然過後也趕忙迎了過來,朝著他恭恭敬敬的抱拳行了一禮:“世子。”

姬格點點頭,一時之間並無別話,公晳潰便知道這事不是自己能問的,遂也不多話,之事三三兩兩的敘了兩回罷了。一時姬格看著灘上種種已經忙開了的痕跡,便歎了一句:“工筆建築上,再沒有比你更好的了,隻是建享殿於海……想來還是不容易罷。”

說起這個,公晳潰便是一陣苦笑。怎麼可能容易呢?莫說自己多少年未曾沾手過修建陵寢之事了,實則尋常帝陵又如何?費些心思也是好成的,偏偏那位祖奶奶標新立異,不知為的是什麼,非要於灘上見這一座入海的陵墓,風水上算是大奇,不過倒也不是解釋不通,為難的是建陵的過程,隻怕就非一朝一夕、寥寥人力便可成全的了。

想著這些,他便道:“如若按墓葬規格來看,非但是不大好建,更多卻是不合儀製。如帝姬這樣的身份,即便要張揚於天下特意去圖這麼個惡名,也該是背山麵河,彰馭萬物之誌才對。可我又怎麼想得到,帝姬竟會如此標新立異,非要枕河登山,往後千秋萬代,雖是不必擔被那登徒子摸金盜墓的心了,可隻怕又是一樁供世人津津樂道的秘辛了。”

姬格聞此不由笑了起來,那人的心思,別人不知道,他自是知道的。一時也隻不過論道:“論及風水,卻當得萬年吉地。”

公晳潰便有些無奈,道:“上善若水,實則,倒也是極好的,隻不過……太過不合時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