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風塵之會 第十二章·山河定據(1 / 3)

“是什麼毒?”

“我不知道。我從未見過此毒,可是這毒性太霸道,恐怕……”

“‘恐怕’?恐怕什麼?”

“恐怕我這雙腿,算是廢了。”

當姬格的聲音在幽深的環境中響起,兀然間打斷了越千辰同聶逐鹿的對話時,那爭論間的兩人莫不一驚,同時朝榻上已經昏睡了十幾日的人看去,眼裏都滿布著莫名的恐懼。

“侯爺!”

越千辰低沉的聲音裏不乏急切,他走過去將姬格扶起來,卻是長久的無話可說。

“逐鹿……”姬格臉色灰白,在探過自己的脈息之後,他對自己的情況已經有了大致了解,此間看到聶逐鹿也在,不由的便問了一句:“這是帝都?”

那頭那兩人對視了一眼,聶逐鹿才要開口,姬格卻已經清醒了些,將四下的光景收入眼中後,他便認出了這是哪裏。

“唔……越奈的地方……”

——長絕崖的山洞之中,那個被越奈收拾的極盡考究,卻終究難逃陰暗的地方。

算來,為了避人耳目,又能找到個靠譜的人來為自己醫傷,也隻有在此地了。

姬格還在那兒顧自的想著,越千辰卻一直記著他蘇醒是所說的那句話,眉眼皺得極深,帶著些恐懼的問道:“侯爺,您的腿……”

“無妨。”姬格看了眼自己已然不良於行的雙腿,卻是不甚在乎的搖了下頭,出口輕描淡寫的兩個字,讓那兩人都是驚訝至極。

抬首看到越千辰臉色,姬格心裏自有掂量,啟口卻是輕鬆的一笑,半是頑笑問道:“你怎麼苦著一張臉?覺著對不住我?”

“當時來人是奔著我來的,您……”想到之前遇襲時的光景,越千辰此刻竟覺得連說話都是費力的,“您何苦……您怎麼就為我擋了那一排毒針?您未免也慈悲得太過了!”

姬格平靜的看著他,頓了頓,朝一邊的聶逐鹿道:“逐鹿,煩你給我倒杯水。”

他一個眼神遞過去,聶逐鹿便明白了他的意思,點頭應了一聲,便退了出去,留給他倆一方空間。

姬格沉默了一會兒,垂首一邊抖了抖身上的毯子,一邊淡淡問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第四個人是誰嗎?”

“嗯……?”甫一聽,越千辰還沒反應過來,須臾之後,他卻突然明白了什麼:“——!您是說……之前那人就是……”

難道,之前修羅城外妄圖了結自己的那個人、那個連絕豔侯都隻能去以血肉之軀抵擋而一時無法製衡的人,就是那第四個人?

在越千辰的驚疑之中,姬格平靜的點了下頭。

他說:“我的三師姐,她叫夏侯耳染。”

“夏侯……”念著這個姓氏,越千辰很容易的便將那人與另一個人聯係在一起,“莫不是……他就是溫孤訣的……姑姑?!”

姬格又點了下頭。

“這毒針叫蠍影針,若是嵌在你身上,你現在就真是具屍體了。”他看了看自己的雙腿,無奈之後,卻也有些欣慰,“我的內力比你深厚些,練得又是天狼穀的功夫,是以如今才能隻廢一雙腿而已。你不必過於擔心,隻要記著,此事絕對要保密,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就是了。”

他的目光倏爾深重了下來,帶著不怒自威的高貴,鄭重的對越千辰囑咐道:“你聽好了,這件事,不準讓第四個人知道。”

他說完,那頭越千辰看著他,眼中的神情已經是難以描摹的無言了。

他不懂,眼前這個,究竟是什麼人?

“你到底是什麼人啊……?”他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至極的疑惑裏,他的麵容已經有些扭曲,他問:“你怎麼能這麼冷靜?能把這事情說的那麼輕描淡寫?你這是折了一雙翼啊!你怎麼能……”

姬格對此,一如既往,不過是置之一笑。

他說:“你不懂,我說再多你就都是不懂,是以沒什麼可解釋的。你記住我的話,也就是了。”

“侯爺……”

許多年後,越千辰回想自己一生所遇每一個人,這其中,他待之情感最複雜的一個,就是姬格。

這個人身上,牽動著他許多完全不同的情緒。

情愛上的宿敵、比親兄弟也不遑多讓的感念、如兄如父的護佑,還有許多的受教和那一路走來有增無減的敬重。

姬格對他說:“綽綽這些年過的不好——她一直都過的不好,這件事不能讓她知道,至少在一切塵埃落定之前,不能讓她分心,而不讓她知道的唯一辦法,就是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你明白嗎?”

他耐心的說完這番話後,越千辰卻幾乎沒怎麼上心去聽,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他兀然跪了下來。

看著眼前深低著頭,周身滿布著愧疚的人,姬格眼裏閃過一抹不可言說的情緒。

“你跪著,難道我這雙腿就能好了?”他歎了口氣,道:“起來吧。”

越千辰跪在那兒,沒有動。

姬格便道:“不如答應我一件事吧。”

跪在那兒的人倏爾抬起頭,眸子裏有了些光芒,定定道:“您說。”

姬格看著他,笑了一笑。

“好好活著,”他說,“也讓重華活著。”

就是這一句話。

越千辰長久的怔愣著,最終,頹喪的坐在地上,恍恍惚惚的說道:“你還是在為她考慮……”

“不隻是為了她,也為了你、為了重華。”姬格說:“他不是壞人,你也一樣,我知道你們心裏有仇恨,勢不兩立,可是就算為了嬈兒,也為了長華,為了這仇恨不再延續,為了伊祁箬這一輩子活得有價值,你退一步,行不行?”

“長華……?”

這個名字,他不是沒有聽過,甚至於如果沒出這件事,他還會問一問姬格,那個突然出現在帝都中,叫他‘爹爹’,也叫伊祁箬‘娘親’的孩子究竟是誰。

姬格點了點頭,對他道:“清嬈的孿生弟弟,長華是他的乳名,他隨母姓姬,單名——栩。”

之後,姬格將當年天狼穀中,姬窈誕下那一雙兒女之後,自己與伊祁箬的所有安排,都告訴了越千辰。

最後他說:“往後對外,他就是我和宸極帝姬的兒子,長澤的繼承者。”

那頭,聽完這一切的崇嘉皇子,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可姬格知道,他還是在聽著的。

他對他說:“千辰,不管為什麼,就算我倚著此事要你報恩也罷,求你,盡力結束這場戰爭,退一步,還天下一個太平,你想想,越栩至死都惦記著讓你好好活著,有那麼多人為你的命而犧牲,他們不是想要讓你為他們報仇,你又憑什麼打著他們的旗號去做作死的事兒?”

越千辰直到離開,也未曾給姬格一個答案。

聶逐鹿走進來時,姬格問了一句:“他走了?”

聶逐鹿點了點頭。

他看著姬格,終究是沒忍住,問了一句:“侯爺,您這是何必?”

其實,也是句沒什麼答案的廢話。

“我不過是廢了一雙腿罷了,他會沒命的。”姬格仍是輕描淡寫的一說,之後便轉了話鋒,對他道:“好了,還要煩你一件事。”

“您說。”

他說:“煩你打點一下,送我去個地方。”

永安九年四月,伊祁箬終於從西境戰場回到帝都時,她與姬格已經有近一年未曾相見了。

“您之前不在,這是侯爺派人給您送來的信。”

聶逐鹿將姬格留給她的一封信與一隻白玉匣交給她時,與平靜的表象不同,他心裏其實很是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