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一章·亦夢亦醒瞬息萬變(1 / 2)

身體再次感到不適時,我看見自己的皮膚出現了變化,肉色中透出了紫黃,而且時不時地伴隨抽搐和寒顫。我猛烈地咳嗽幾下,想到自己可能此刻站在陽台上吹過了很久的寒風受凍所致。於是,告誡自己,無論接下來看到什麼景象,都不能再往前走出一步。

恍惚間,我看見一行遊行隊伍敲鑼打鼓地朝我過來,人群全部散去之後,腳下留下鞭炮轟炸後的紅色紙屑,風將它們送到天上,擱淺在樹枝中,送到我的身上。曹先生從不遠處走過來,走過這一段路,對我視而不見。他走著走著,大概走出兩三百米,將紅紙屑粘到腳底下。更早以前,摧枯拉朽的台風襲擊赤島之後,曹先生走過這條路,他踩著這些紅色的紙屑和白色的紙屑,步履蹣跚地走著。回頭時,他虛弱地跟我說一句:“孩子,我和你媽媽要去渡海,然後帶你回去。”

“我不走。”我對他說,義正言辭。

他也就無奈地搖搖頭,和徐明哲走了。

我回到公寓時,周先生安慰我,撫摸我的脊背,對這個枯木一般的老人不屑一顧。他將剛才飄在我身上的那些紙屑收起來,揉成團,丟進垃圾桶。

剩下的,就是我該想想如何去調劑這種關係了。我站在高高的陽台,透過烏煙瘴氣,像透過花了的玻璃一樣,看著這種複雜的關係。我不可能回去,沒有查清楚這一切,回去是沒有辦法撫慰仇犯的靈魂的。

每時每刻,當我覺察到蛛絲馬跡,都感覺四肢在蠢蠢欲動。我從周先生的眼睛裏看見了隱隱約約的不確信,是他的眼睛告訴我他愛我,也是這對眼睛告訴我他恨我。有時候,他笑地怪怪的,就像眼角和嘴角遊蕩著惡魔。

我沒有再移動一步,一次一次地收拾著心底的疑慮。如果不是這一次幻覺的機會,我不會像整理自己的日記一樣有序地鏈接所有的日子。

我再次感覺到風,甚至還有雨。它們一挨我的身,我就感覺到了真實,還有海浪的聲音撲過來,海水的腥味也一並撲向我。

好冷,我想看見爐火轟轟的鐵爐,看見木棍被燒得劈啪之響,然後對著火苗出神。

我在心裏默念著,希望幻境改變。稍等片刻,睜眼一看,發現自己站在一個賣海鮮的攤檔前,放眼望向遠處,那是一片被赤焰海藻包圍的海灘。攤主是一位中年男人,一臉風霜,正將魚和蝦分類,從一個筐分到若幹個筐裏。我盯著他大概看了三分鍾。攤主一定不是赤島人,他操著蹩腳的普通話,對我說:小姐,要買海鮮嗎?“

我說:“不要。”

攤主又問我:”那是在等人咯?“

我回答:“我也不等人。”

攤主接著問:“我這裏有新鮮的草魚,從湖裏捕上來的,你不看看嗎?”

我問:“師傅,您在海邊叫賣,究竟是賣海鮮,還是賣湖裏的魚?”

攤主笑了笑,”我都賣。“

他又問:”那麼小姐,您究竟是買還是不買呢?“

“我什麼都不買。”

他說:“那您就不要站在我的攤檔前不走了吧。”

說完,他就衝我身後的人叫到:“先生,您要買海鮮嗎?我這裏的海鮮很新鮮的。”我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

我想著嗎,對啊,我在等誰呢?幹嘛要一直站在這裏呢?我不過是因為受幻境的束縛無法動身而已,我隻是要在這裏站一會。誰會擋在你的攤檔前,正說著,我就挪動起腳步。

突然一隻手從後麵拉住我,勢必要讓我回轉身去。我回身的時候,身後並沒有人。隻聽見周先生的聲音遙遠地傳來:“離歌,你在幹嘛?”

我沒有辦法回答他,我也看不見他。

“醒醒,醒醒,離歌。”

一陣劇烈的頭痛襲來,我終於回過神來,看見周先生焦急萬分的臉。

我衝他一笑,再抵不過那死裏逃生的驚嚇,倒在他的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