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子安坐在吧台的高腳椅上，杯子裏是喝了一半的伏特加湯力，棱形的波紋折射出酒吧裏迷離的光。
當夜幕降臨，光芒被隱去，鬼魅蛇神便都傾巢而出。這裏有著不同於白天那個世界的規則。白天的那個世界講白紙黑字的公文道理，而這裏隻講拳頭和財力的大小。
來這裏喝喝酒，看看跳舞的人，隻能看到用錢包裝出來的紙醉金迷，對這絢麗假象背後的千瘡百孔是一無所知。
因為魚隻有在水裏，才知道潮汐流動的方向，才知道平靜水麵下潛藏的暗湧有多凶險。
而這裏層出不窮的狠角色也很多，許多平常人一輩子也不會接觸的事情，對他們來說是家常便飯。
比如說門口站的那個五十多歲的保安，看著愣頭八腦的，可以前為了讓仇家永遠過不上好日子，死命追著對方砍，從號子裏三進三出，直到徐海寧將他保出來，留在店裏才算了事。
又比如吧台裏的那個調酒師，現在看誰都是笑眯眯的樣子，但在兩年前，他可是讓人聞風喪膽的職業打手，在一次鬥狠中，小腿韌帶落了永久性損傷才來這兒當的酒保。
經理強哥在來這裏之前掌管過三家ktv的場子，都是亂到不行的那種，郭凱因為受處分而被從部隊開除，就連看起來品性最純良的小川，也曾經因為拿刀刺傷繼母而被拘留過。
這些人，或者曾經是別人所認為的惡棍，或者是離惡棍隻有一步之遙。
徐海寧常常認為這片區治安之所以這麼好，自己的功勞是大大的有，因為這麼一撥子人放到大街上去，絕對是危害社會的不穩定因素，雖然並不是徐海寧體質特殊才聚了這麼一群老中青三代不良人員，實在是因為他們這個圈子裏，來來去去都是這樣的人，他們去不了別的地方。
然而，這才是顧子安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世界。
跟前兒的透明煙灰缸積攢了一堆煙頭，這已經是他第四、五支煙了，顧子安想事情的時候習慣抽煙，而且事情越複雜，抽煙抽得越凶。
沒一會兒，徐海寧來了，在他身邊坐下。調酒師則衝他恭敬地點了點頭，“老板。”
一見他手上的煙，徐海寧就發出不讚賞的嘖嘖聲，“年輕人不要老抽那麼凶，一根煙三天霾，你自己算算你都吸多少天霧霾了，丟掉香煙從我做起，還人類一片澄澈的藍天……”
“魏殊城來找我了。”顧子安睨眼看他，打斷他的說教。
徐海寧愣了一下，眯起眼睛，迫切地想知道後續，“然後呢？”
顧子安將煙湊到嘴邊，“那你得先告訴我，上次為什麼那麼著急知道魏殊城的下落。”
他必須知道徐海寧到底跟他是什麼瓜葛，好來判斷話能不能說。不要跟任何人輕易交換你的籌碼，這是他這麼多年來在這個圈子裏學到的。
這時酒保給徐海寧遞上來一杯枸杞紅棗牛奶，自從他上次來店裏沒喝到他的養生奶之後，酒單上就多了這麼個不倫不類的東西。
他呷了一口，發出滿足地感歎，放佛這裏不是城央商圈最大的gay吧，而是置身一望無垠的呼倫貝爾大草原，然後才終於肯把事情不緊不慢地說起來。
原來，在半年前，魏殊城跟了本地的一個流氓頭頭馬三，不久之後，就在跟另一夥流氓搶地盤火拚的時候，弄死了對方的一個人。出了這個事兒，他就被馬三弄去外省避風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