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番外十三 苦楝伴相思(四)(1 / 2)

仿佛沐浴在一片暖陽之下,祝瑄之從睡夢中醒來,恰是似夢非夢的時候,他覺得暖。

這是許久沒有的暖意,再厚的棉被也沒有,因為他的手腳向來是冰涼的,不像現在,全身上下,每一處都覺得暖。

繾綣地蹭了蹭身下,那裏是一片綿軟,有幹爽的皮毛墊著,沒有一絲冬天的陰冷。

祝瑄之慢慢睜開眼,睡眼迷蒙中,有個身影在光中晃蕩不歇,身邊的空氣都虛幻了,化作點點的光斑圍成人的輪廓。

他眨了眨眼,而後徹底清醒了。

“高漸飛……”

前方的人聽到呼喚,轉過頭來淺淺一笑。

“醒了?我煮了魚湯,待會兒就可以喝了。”

祝瑄之有些疑惑地四處打量,他們現在處於一處洞穴,穴內寬敞,有明顯的人為開鑿痕跡,光能完全透入,十分明亮。他身下是一塊平地,明顯被打磨過,石頭極為平整,兔毛毯子一鋪,睡起來與床鋪無二,上方有手編的竹簾,恰好擋住了光。仔細一看,洞中有許多竹製物品,竹碗、竹籃、竹筒、竹桌,有的竹子是新砍的,尚未褪去一身青綠,天光透入一照,伶仃可愛。

高漸飛覺察他的打量,笑著解釋道:“日子總是要過的,掉下來幾個月,說不定禍害遺千年,以後還有很長日子要過,總得讓自己過好些。”

祝瑄之應了一聲,他的目光忍不住放到高漸飛身前的東西,那是打磨的石鍋炊具,磨利的石片作刀,以竹為勺,石塊為灶,有火在其下熊熊燃燒,散煙口朝著洞外,是以洞內全無影響。

鍋內魚湯沸沸,有鮮味溢滿鼻腔,高漸飛就坐在一旁,身邊堆著五彩的果蔬,火光映在他祥和的臉上,他身上還穿著落崖時的衣袍,有些破爛,卻幹淨舒爽,沒有玉冠攏起長發,他便楠木為簪,斜斜一挽,墨發如瀑。

祝瑄之眼裏暗暗地沉了下來,他果真……果真過得比自己好,好得太多太多。

哪怕斷了腿,他也沒有自己的狼狽,更不必說噩夢糾纏夜夜難眠了……

一番思量之間,麵前突然出現了一個竹碗,但見碗口圓潤,鏤竹為葉,雕空作花,碗內香氣撲鼻,熱氣騰騰。

“喝吧,冰泉中的魚很是鮮美,偶爾嚐嚐也是不錯的。”

祝瑄之遲疑了一下,還是接過碗,貼著碗邊小小呡了一口。熱氣慢慢蒸騰上臉頰,他低垂的眉眼登時染了一層薄紅。

高漸飛望著他,唇邊噙著淡淡的笑,轉身也給自己盛了一碗,就在他轉身的那一瞬,身後人的眼睛堪堪抬起,瞬也不瞬地盯著他的背影,待他回頭,目光又垂了下去。

“一折青山一扇屏,一灣碧水一條琴。”高漸飛突然出聲吟道,見祝瑄之抬頭望向他,他便報以一笑,然後道:“這裏有把琴就好了。”

祝瑄之沒應他,隻低下頭靜靜喝湯,有發絲順著動作垂了下來,擦著鼻尖晃晃蕩蕩,癢得他皺起了眉頭。

“窗前遠岫,舍後長鬆,醒來明月,醉後清風……”高漸飛沉吟道:“大哥若是早知道有這麼一處地方,興許早就搬來了,記得他說他最愛的便是離群隱居之處。”

祝瑄之乍聽到他口中所喚的人,動作不禁一僵,良久他低聲道:“何必再提他。”

高漸飛察覺他的異樣,歎口氣道:“不管你信不信,他確實是我最敬佩的人。”

“是又如何?”

高漸飛一愣,而後苦笑道:“確實不能如何。”

兩人一陣沉默,各自低頭,悶聲喝湯。

有發絲從鼻尖滑倒唇邊,祝瑄之覺得癢,他伸手撥開後,另一束發也滑了下來,正要撥的時候,他突然想到什麼,身體猛地一顫,有湯汁灑出些許。

“我的……簪子呢?”

高漸飛聞言抬頭,似乎是沒瞧見祝瑄之臉上的怪異神色,他恍然道:“哦,先前你睡著了,我便將它取下來了,應該在枕頭下,你瞧瞧。”

祝瑄之應了一聲,輕輕將碗放在一旁的石桌上,控製著自己有些顫抖的手慢慢摸向身後,等他觸到那根些許冰涼的堅硬的木簪時,這才鬆了一口氣。

“我幫你簪上吧。”

高漸飛不知何時撐著身子來到他麵前,就在祝瑄之猶豫的空隙,他一手拿過了簪子,一手撫上了祝瑄之的發。

身體驀地一僵,祝瑄之緊緊揪著身下的兔毛毯子,胸膛不斷起伏。

他敢肯定,高漸飛隻要一碰就知道簪子有古怪,也能知道佩戴這簪子的人的心思,而他居然如此大意地讓人發覺了。

“你究竟……在想什麼啊?”

祝瑄之一愣,很快他意識到是高漸飛在問他。

一隻手小心地攏著他的發,在腦後鬆鬆挽了幾圈之後,拿發簪固定住了,而那隻手還沒有離開,仍舊抵在他腦後,以指做梳,從頭梳到尾。

心裏一動,祝瑄之突然道:“你。”

猛然對上高漸飛有些驚異的眼,他咬了咬唇,而後堪堪加上一字,“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