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太太都沒說什麼,”初一道,“太太去換衣裳了是不是?你支起耳朵,聽著動靜就趕緊進去收拾。”
“知道了,”重陽有些不耐煩,又嘀咕,“伺候兩個太太都沒伺候這一個老太太廢事。”
她果然支著耳朵聽那頭的動靜,趕在婉瀾過來之前進屋,一邊裝模作樣地柔聲安慰陳夫人,一邊將她摔碎的碗盤都收起來。婉瀾右手上厚厚包了一層白紗布,裏頭隱約透著京萬紅軟膏的味道,進門看到這一片狼藉,不由吃了一驚:“這是怎麼回事?”
重陽對婉瀾很恭敬:“老太太方才生氣,就把碗盤子都摔了。”
婉瀾又過來檢查陳夫人身上有無傷處,然後喊外頭的初一:“給老太太挪個地方,叫重陽把這裏收拾了。”
陳夫人不動彈,坐在桌邊抹眼淚:“我還活著幹嘛,我不如死了算了。”
婉瀾趕忙道:“母親這是說什麼混話?您得安安生生地長命百歲呢。”
陳夫人不看她,隻道:“兒子兒子我見不著,一個貼心的女兒,又被人趕跑了……我活著還有什麼盼頭……”
她隻哭自己,從未仔細問過婉瀾究竟將蘇曼趕去了哪裏。
婉瀾彎腰想去攙扶她,陳夫人又一掌將她的手打開,還故意拍在她纏滿紗布的右手上,婉瀾立時驚叫一聲,連著退開了五六步。這一下像驚動了馬蜂窩,不僅是屋裏的重陽和初一,就連外頭等著的立夏也衝進來,將婉瀾團團圍住,七嘴八舌地問她要不要緊,需不需要喊大夫。
陳夫人自己被晾到一邊,還是婉瀾主動喊的:“先別管我,看看老太太有沒有事?”
這才有人轉過來去瞧陳夫人,當著婉瀾的麵,誰都不敢不恭敬。
婉瀾在公館陪陳夫人吃了晚飯,飯後還將這尊佛請下去,在園子裏頭散了一圈步,陳夫人待婉瀾,還不如待下午頂撞過她的重陽親切,顯然是坐著個樣子出來,故意惡心她的。
立夏瞧不過眼了,對婉瀾道:“太太晚上到洋宅去吧,您總不能老晾著老爺,老太太這我來伺候。”
婉瀾接連幾日都在公館,陪著老太太一起睡的,她性子再好,熬到現在也頗覺疲累,便一二三四五地對立夏叮囑了那麼一番,晚間叫司機送自己去洋宅了。
洋宅裏現在同時住著謝懷昌夫婦、陳暨、陳啟跟傑奎琳,熱熱鬧鬧一群人,每個晚上都聚在客廳裏談天說地。
謝懷昌手裏捏著一份報紙,將頭條新聞一邊附著的照片指給傑奎琳看:“這位就是孫先生。”
傑奎琳接過報紙,仔細看了兩眼,語氣聽起來頗為失望:“哦,和我們的李將軍一點都不像。”
在座人都笑了起來,傑奎琳又捧著報紙,仔細認了認,指著上頭一個字問韋筠如:“這個字念‘徐’,對不對?”
韋筠如正在教她學中文,一方學著玩,一方教著玩,兩人都沒太認真,韋筠如便拿百家姓給她認,原以為她隻是打發時間,沒想到還真能記住幾個漢字。
“徐、適、年,”韋筠如將作者的名字一字一頓地念出來,隨即一怔,對謝懷昌道,“徐適年,這不是那個存之先生?”
她在上海見過徐存之,還是跟謝婉賢一道吃飯時見到。
謝懷昌立刻將那張報紙從傑奎琳手中拿過來,一目十行地看完了上頭的報道:“果真是徐存之寫的,我早上看的時候還沒在意。”
韋筠如便問:“這報紙講了什麼?
謝懷昌看著她:“孫先生帶領國民黨接受了蘇聯的援助,他說他相信蘇聯是中國最親密的朋友,並在他們的啟發下提出了‘聯俄容共’的黨內方針……他已經變成受國際認可的政治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