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邊說著,陳夫人那邊嘴巴便動了動,她脖頸伸長,頸骨凸起來,似乎咽了一口口水。
婉瀾站在陳夫人身邊,她沒看到,但立夏看到了,當即便抿著嘴笑了笑,應了一聲是。重陽跟初一兩人雙手捧著摞到一起的碗碟出門,還埋怨立夏:“立夏姐,是你說老太太不用服侍太精細,現在你又跟著太太來做好人。”
立夏領著兩個丫頭往樓下走,笑眯眯地回答:“你們就這麼做了,回頭太太要是罰你們,你們盡管將我供出來,我替你兩個領罰。”
兩個丫頭本來半信半疑,但再捧雞絲麵上去的時候,卻見婉瀾笑眯眯的,待她們依舊和善,這才放心下來,並且似乎從立夏的安排中覺出一點意味深長,好像有點明白她指使丫頭們這麼做的用意。
陳暨整整在陳公館消失了四個月,在這四個月裏,他沒有問過一句陳夫人的狀況,反倒是陳啟不放心,前前後後頻繁找婉瀾問了好多次,還有幾次想悄悄潛回去看望陳夫人,幸好被公館的仆人捉住了。
婉瀾便授意韋筠如鼓動傑奎琳隨他們一道南下,由此將陳啟也一道帶走,省得他礙事。但陳啟卻提出想在南下之前見陳夫人一麵,並且態度堅決,怎麼勸都不聽,非要見她。
在婉瀾那些“上不得台麵”的手段之下,陳夫人對她的態度已經緩和不少,丫頭們有立夏撐腰,樂得在陳夫人跟前扮黑臉,而婉瀾則恩威並施地去唱那個紅臉。婉瀾在的時候,丫頭們就對陳夫人格外恭敬些,但婉瀾一走,她們的臉色立刻比翻書還快地翻成一張冷麵孔,長此以往,陳夫人竟將婉瀾當成了給她撐腰的人,開始向婉瀾告狀,叫她責罰那些薄待她的丫頭。
陳啟去癡纏婉瀾:“我這一走,不知何時才能回來,難道連我生身母親都不能見?大嫂不叫我回家,也不叫大哥回家,也不跟我們說母親近來的情況,到底是何居心?”
婉瀾連氣都懶得對他生,她在洋宅裏自顧自走著,陳啟像個小跟班一樣綴在她後頭喋喋不休,到最後還生氣的說:“母親若平安康泰,那我見她一麵有何不可?大嫂這般遮遮掩掩,真叫人起疑,我看以後也沒什麼好同你說的了,我還是直接去找我大哥吧。”
說完就從婉瀾身邊硬擠過去,怒氣衝衝地往樓下走了。
“元初,”婉瀾在後頭叫住他,語氣平平,聽不出喜怒,“你去找你大哥的時候,順便告訴他,叫他給我一張休書,趕我回我娘家去。”
陳啟被她這話嚇了一大跳,身上的氣焰一下子消弭無蹤,像在陳夫人跟前一樣,竟然唯唯諾諾起來:“大嫂這是說的什麼話?”
“你同我沒什麼好說的,也不要叫我大嫂,最好去告訴你哥,把我休了,再將那個破落戶出身的蘇曼接回來,三媒六聘抬她過門,你叫她大嫂好了。”婉瀾哼了一聲,“當初她在母親跟前挑撥是非,連我丈夫的麵都不叫我見,你們和和美美地一張桌子吃飯,但把我自己丟到一邊。這樣也就罷了,還背地裏罵我,當臉上罵我,陳元初,那時候你替我說過一句話沒有?你敢不敢這樣去對傑奎琳?”
她嗓門略略提高了些,說著說著,已經帶哭腔了:“我嫁到你們家這些年,生一個孩子,在揚州死了,尋一個丈夫,你們不叫我見他。你去討好你母親,叫我來替幫你挽留女人,替你收拾爛攤子,陳元初,我欠你什麼呀?我欠你們陳家什麼呀?你現在擔心我苛待你母親,你怎麼就從沒想過你母親是如何待我的?你送我去上吊算了!”
陳啟直接被嚇傻在當地,婉瀾說完那些話,直接蹲下嗚嗚哭了起來,他就像個傻子一樣站著,滿心懊悔,恨不得跪下跟婉瀾磕頭請罪。
陳暨在這個時候回來,開門就被嚇了一跳:“這是怎麼回事?”
陳啟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他直達兄嫂關係和睦,如果婉瀾他那些話學給陳暨,那他挨訓都是輕的,恐怕陳暨要對他大打出手了。
但婉瀾卻抹了抹眼淚,自己站起來:“沒什麼,我亂發脾氣,嚇著元初了。”
陳暨皺眉看了陳啟一眼,走過去輕拍婉瀾的後背:“你不會亂發脾氣,到底怎麼回事?”
“真沒什麼,不許你再問了。”婉瀾也幹了陳啟一眼,眼眶跟鼻頭都紅彤彤的,表情委屈,隻看他一眼便將臉轉開,甕聲甕氣地問陳暨,“你怎麼這會回來了?”
“我回來吃午飯,”陳暨攬著她,瞪著陳啟道,“我一會再來找你算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