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帳絲被沉水香，銅燈照壁夜風涼。
無一處不好，無一處不妥帖，這向來是皇甫華的做派。
鳳兮睜開眼的時候有些失神，不過她很快就清醒了過來。
“醒了？”
鳳兮轉過頭看見皇甫華正在燈下看信，他沒有向自己這邊看一眼，但好像什麼也瞞不過他。
“再躺一會兒，別忙著起來。”皇甫華放下手裏的信，倒了杯水走到鳳兮床邊。
鳳兮撐著身子靠在床頭，就著皇甫華的手喝了水。
“好些了嗎？”
鳳兮點了點頭。
皇甫華伸手摩挲著鳳兮起了硬殼的嘴唇，他的聲音明明是笑著的，但那時刻意做出來的，不僅不是高興，反而叫人害怕。
“鳳凰兒，你現在真是越來越有本事了。”
鳳兮想說什麼，可皇甫華的手指在她唇上，迫得她開不了口。
“別說話，別惹我生氣。我怕我會忍不住打你一頓好讓你長長記性。”
鳳兮便不敢說話了，她也不想說話。餘山城裏的一切讓她沉默。
皇甫華的手指劃過她幹裂的嘴唇，劃過她消瘦的下顎。鳳兮沒有說話，但他卻忍不住長歎一聲，將她攬進懷裏。
“想哭的話就哭吧。”
其實鳳兮沒想哭的，可窩在皇甫華懷裏，眼淚便湧了出來。在餘山城的時候她那麼悲傷，卻沒有眼淚。可現在，她卻止不住自己的眼淚。
鳳兮的肩膀在顫抖，但至始至終她都沒有發出一點聲響。不是嚎啕大哭，但這種無聲的眼淚卻更讓人覺得悲傷。
過了很久，鳳兮忽然伸出手，用沙啞的聲音說道：“皇甫哥哥，我殺人了……”
皇甫華用自己的掌心包裹住鳳兮的手，說道：“鳳凰兒，別多想。我在這裏。”
鳳兮握住皇甫華的手，他的手溫暖，幹燥，帶著撫慰心靈的魔力。
過了很久以後鳳兮才平複了自己的情緒，用沙啞的聲音問道：“皇甫哥哥怎麼會到餘山城？虞先生說，容國有很多事要處理的。”
皇甫華輕描淡寫的說道：“我接到消息，知道你在滿水鎮出事了，就趕來看看。”
鳳兮彎了彎嘴角，似乎是想要笑一下的，但卻沒能成功，反而落下淚來。
“皇甫哥哥，都是我不好，我不好……”鳳兮伸手撫上皇甫華的臉頰。他瘦了，黑了。這一路何等艱難，鳳兮便是想一想，都覺得辛苦，何況他真的來了。
皇甫華笑了笑，說道：“總算趕得及找到你。還好你沒事。”
“是萬子良給你傳的消息嗎？他們現在還好嗎？”
皇甫華的眼神閃了閃，沒有馬上回答。
鳳兮又問道：“你到了滿水鎮又是怎麼找到我的？”
“當時滿水鎮亂成一團，我派人查探到你居然被秦恪的人抓去了秀水城。不過等我趕去秀水城的時候，你已經不在那裏了。還好秦恪告訴我把你送到厭次，我們沿途尋找，沒有看到秦恪所說的馬車。估算過時間後就在餘山城附近尋找。還算幸運，居然找到了你。”
鳳兮聽皇甫華提起秀水城，立刻問道：“你去了秀水城？那裏怎麼樣了？你還見了秦哥哥，他還好嗎？”
皇甫華看著鳳兮眼中突然迸發出的希冀的光芒，有些為難地說道：“並不算好……”
“怎麼了？”
皇甫華頓了頓，看著鳳兮，說道：“秀水城被屠城。我找到秦恪的時候他也隻剩一口氣了。他是個英雄，我命人好好的安葬了他。”
鳳兮眼中的光芒暗淡了下去，皇甫華已經盡量說得平淡，可屠城這兩個字還是讓鳳兮一顫。餘山城隻是經曆了戰敗就成了那個樣子。那屠城……秀水城……
還有秦哥哥，他死了……他死了……
那個一直端方有禮，守護著自己的人，死了。那個說士族若降，則折辱名節的人，死了。
鳳兮在皇甫華懷裏，死死地咬著下唇，她嚐到了鮮血的滋味。
“鳳凰兒！”皇甫華嚇了一跳，連忙用手掰開她的嘴，他剛想安慰她，可還沒開口，便聽她說道：“我要殺了魏翯！”
那一刻眼淚和鮮血在鳳兮的臉色流淌，她的樣子叫人害怕，那樣滔天的恨意，讓她再也無所畏懼。
皇甫華有些擔憂地看著鳳兮，說道：“我會殺了他的，這些事，你不要——”
“我要親手殺了魏翯！”
“鳳凰兒！”皇甫華頓了頓，壓下自己的怒意，說道：“你太累了，好好休息。明天就跟我回容國去，不準再離開我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