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那對美人(1 / 3)

夜間風涼,吹寒了昏鴉,吹慟了不歸的冬雁,更不知吹醒了多少人的愁思,薑悅魚就靜靜坐著,散亂的枯發披於肩上,灰色的臉頰伴著幾縷青絲,衣著的破舊將她的落魄詮釋無疑,而發間露出的黑色眼眸卻足已震撼整個世界,不美的臉許是灰黑的塵土將其籠罩的原因,顯得憔悴甚至病態,無人問津。今日饑明日寒,終年尋不到一個安身的處所,偷搶也因身體纖瘦而無甚收獲,最後落入無盡的夢中。

那條路上,她獨自徘徊,癡癡地等待前方迷霧下的身影,以為轉身會是雙親的正臉,激動與忐忑幾欲將那顆幼小的心髒擊垮,呼吸凝重急促。

“醒醒啊~”,“別走,不要丟下我。”半夢半醒的悅魚噙著淚漬,雙手無力地拍打身旁之人,仿佛隻要有人在她身邊,就能如同是她的父母般給予她可憐的愛撫。

許是累了,她將雙手環住懷抱他的人,沉沉睡去。而那人錦衣在身,身份之尊貴顯赫立顯,但是就是麵對這樣一位底層的女孩,惻隱之心便在冥冥中萌芽,這位公子傾身將貂裘外衣披在悅魚身上,轉頭對著身後同樣一身灰黑色披風的人點頭示意,“練,我們帶她回去吧,看著好可憐。”

“公子,你會著涼的。”

“公子,萬萬不可呀。”……旁人對悅魚的不屑反而堅定了葉於水的決心,手隻輕輕一揚,盡在不言中,隨從隻好乖乖閉嘴,一身灰黑披風的人隻是平靜地說了句:“隨你。”言語中盡是寵溺與放肆,卻也帶著為不可察的酸味。順手將自己這件普通的披風搭在了公子身上。

葉於水啊,雖說你是將軍府的三少爺,但是老這麼多管閑事也不好吧,而且還是一個來曆不明的人,若是將軍知道,怕又要……趙練心裏泛著嘀咕,卻又不好多說,天知道這個少爺做的決定有多難改變。

葉於水接踵而至的動作更是讓身後的一幫人瞠目結舌,那個平日連端個碗吃飯都嫌沉的少爺,今日竟然把一個女子抱在懷裏。

隨從皆想幫自家少爺代勞,畢竟這本就是他們的職責所在,卻被不發一言的葉於水拒絕,趙練則一直默默地看著葉於水接下來的行動。

其實對於水而言,這是他第一次有了想要保護的人,記得母親去世時他也不曾為她不平過什麼,所以隻要是碰到無助的人,便想竭盡全力。

已然^束發之年^的葉於水不曾提過一點重物,雖是將門之後,卻鑽心古籍、兵法,而不握槍兵,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此時卻緊摟著懷中來路不明的女子,光明正大地帶入自己的臥室之中,絲毫不加避諱。

“你還是在意當年之事,其實那並非你的錯。”趙練對著於水的背影,意味深長地說道,雖然趙練每次都會這般寬慰於水,可連趙練自己都知道,這輩子他是不可能獨自走出那件事的陰影的。

趙練似乎總能懂得這位看似柔弱實則內心極其堅毅的少爺,完全不像葉於水的其他兄弟般,不是苛責他的種種言行,就是借各種機會嘲弄於他,一個生活在將軍府中的文弱少爺,任誰都無法理解,就連父親也因他母親的離世而遷怒於他,從未給予哪怕一次的和顏悅色。

也隻有趙練看清了他的所思所想,若非如此,估計於水也不願與這個身份不如自己之人交心、外出,也難說他究竟能否在這樣窒息的環境中安然至今。對於水而言,趙練更親如兄長,這位從小更隨管家左右的孤兒,在遇到之時就無視一切理法,直直地盯著於水的雙眼,似乎完全看不起這位擁有一切的少爺。

在日後的接觸中,趙練卻發覺這位年少自己五歲的少爺從來都是用麵具在生活,而他的無理與江湖脾氣似乎贏得了這位久居深宅少爺的青睞,不久便成為於水的貼身侍從。

忽然一日,曾經在趙練麵前大聲說笑的於水再次成為當日初見時的彬彬有禮,甚至多了懷疑與鄙夷。困惑趙練之事同樣難住了於水的父親,本以為這般順從於水之意,他便能隨心所欲地生活,可誰想他又一次回到原點,有過之而無不及的是,過去願意與他人說話的他今日卻是惜字如金,似乎仇人一般,比之往日的柔弱與冷淡,多了寒徹骨的仇恨。

傍晚,夕陽的餘暉灼燒了門前的珠簾,踏步緩行階前,之前趙練同父親的對話猶如穿腸毒藥一般令人窒息,於水早該清醒的,不該抱有可憐的幻想,事實就是如此,趙練隻是做父親的耳目,探聽自己的心裏話,並非真心與自己做朋友。

忽然想起母親就是死於自己的雙手,想著自己本就不該存在,這世間的情誼與珍貴於他又有何幹係。

一陣淒涼,一片心寒,便是心死。不知何時自己已然出現在母親曾經的臥房之中,不知道如何了此餘生,抬頭處是母親看著他永遠睜開的雙眼,是在叫屈還是在祝福呢?於水淡淡地喊道:“母親,為何您離開的那麼早,未曾告知我生活之艱難便舍我而去,您於心何忍啊,我還來不及體會您說的珍貴的東西卻已然無力去尋找了,我該如何?”最後的一句是心底的呐喊,是無聲地呼喚,慢慢向著床邊挪動身體,在床沿邊停下,迷茫的眼,顫抖的手,搖擺的心,在匕首出鞘之時似乎就已注定了奔湧的鮮紅,弗如亡靈的夜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