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七節 八部眾(七)(1 / 2)

連用了幾枚幹果,魚淳機失明的雙眸輕輕上翻,“原來已經三十年了,三十年光蔭,彈指一揮間,細細想來,似乎一切盡在昨日發生,今日想來,還曆曆在目。”

百曉生凝視著魚淳機的雙目,“你的眼睛……。”

“嗬嗬,這是天譴,”魚淳機將麵前的桂花糖推到一旁,“自我在飛來峰留在那四句謁句,我的眼睛就漸漸的廢了,當年祭師大人曾經告誡過我,她說我擁有罕見的慧根,若能善加應用,便能造福萬民,我自踏足中州,無一日不貪戀紅塵的繁華,直至天譴來臨,我才終於明白原來天意不可違,無論你是人,還是鮫人,都逃不脫天意。”

一番話說得無頭無尾,孔雀覺得他話裏似乎有所指,但不明前因後果,也不猜測,隻是屏住呼吸,聽百曉生的回應,過了半晌,百曉生淡然道:“我也明白,隻不過人在浮世之中,總是身不由已。”

“嗬嗬,”魚淳機突然笑了,他的笑聲就像水泡在水麵炸裂開來的聲響,這許多年來,從未有人在百曉生麵前如此放肆,孔雀見他無動於衷,也微覺詫異,“好一句身不由已,短短的四個字,便能將一切推得幹幹淨淨!百曉生,這此年來,你能睡得好嗎?難道你聽不到海中鮫人們的詛咒嗎?你明明知道我在越州,卻從不踏足越州,是因為你害怕吧!你害怕麵對那一切。”

突然覺得恐懼,他們正談論的事,是閣主絕對不想讓第三個人知曉的,正要躬身退出,魚淳機卻轉過身,“你不用避開,試問這世間誰不會恐懼?有的時候,讓人知道自己的弱點並非是一件壞事,你事事要強,最終你得到了什麼呢?當年我曾經對你說過,有的時候,示弱也是一種策略,你總是不肯相信,今日你信了嗎?”

不明白為什麼魚淳機一定要自己留下,孔雀探詢的目光停留在百曉生如常冷淡的臉上,他平靜的站起身,突然長身對魚淳機施了一禮,“魚老,你對世事洞若觀火,曉生乃凡夫俗子,終是逃不脫天命二字,隻不過自坐上天機閣閣主的位子,便如同坐上了荊棘之上的王位,上不得也下不得,今日有一件事,曉生好生為難,還請魚老不要拒絕。”

“難道你還是為了那四句謁句?”魚淳機大袖輕舞,長眉微聳,“以你的能耐,想必早已解開其間的奧秘,否則摩羅怎會滅國?徐國公怎會滅族?你還有何事需要我這個廢人相助?莫不是你懷疑我這個將要歸老之人會覆滅你的帝國?”

“魚老,”百曉生有些黯然的垂下首,待他再抬首時,麵容說不出的冷厲,“你應知道我不能去歸墟之地,那是鮫人最終的歸宿,魚老在回去之時,是否可以……。”

“我明白了,”魚淳機也長身而起,衝百曉生躬身回禮,孔雀發現他們行禮之時,左手都向內翻,形成一個怪異的手勢,那似乎是一種暗號,“我會幫你達成心願,隻不過,你現在才後悔,是否為時已晚?”

沉默良久,百曉生微微一笑,“我從不後悔,魚老,今日一別,你我再無相見之日,還望魚老多多保重,來日兵戎相見,雖非我所願,但職責在身,還望魚老見諒。”

“原來你果真不曾後悔,”魚淳機緩緩坐下,若有所思的撥弄著桂花糖,“既然你今日來了,我便再多一言相告,天意不可逆轉,即使摩羅滅國,徐國公滅族,但帝國覆滅的危機從不曾消除,無論你想要怎樣的逆天而行,天意都不可違逆,命運之輪已經轉動,你殺再多的人,都無法阻止。”

那一瞬間,百曉生的麵色慘白如死,孔雀驚恐萬狀的垂下首,他覺得自己知道了太多不應該知道的事,魚淳機卻轉過身,緩緩走到庭院中,“今年的雨水真多,你若無事,就到海邊走走吧!”

說完,他的身影幻化成灰色的煙霧,逐漸的被潮濕的空氣所湮沒,忐忑不安的垂首而立,過了許久,百曉生淡然道:“你知道為什麼他一定要你聽到這一切嗎?”

雙腿一軟,孔雀跪了下來,百曉生的聲音很冷,如刀鋒一般銳利,“魚老當年在帝都,隻要他想提攜的人,那個人一定會飛黃騰達,他把帝國最大的秘密都告訴了你,他這般做,是想要提攜你,孔雀,他老了,兩包桂花糖做的點心,就能讓他如此的感動。”

偷眼望去,百曉生坐在適才坐的位子上,仿佛從不曾移動過,清俊的臉帶著一絲猙獰的笑意,他的手微微的顫抖,那是他怒極時常有的動作,孔雀自知難逃一死,卻不敢為自己辯解,隻是將頭垂得更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