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鴻死了。鮑鴻自殺了。
司馬懿默默的站在鮑鴻的屍體邊上,腦中交替的閃現著朝會時鮑鴻歪脖子的情景;閃現著皇帝說的話:“……朕把江山扛在握肩頭一刻;就已經決定朕的男兒本色。朕為了江山,需要殺一隻雞去嚇一個猴子。因為鮑鴻這隻雞與大將軍這個猴子走得太近了!”
司馬懿失魂落魄的轉過身。
張讓說話了:“仲達,人死不能複生,鮑將軍畏罪自殺當屬咎由自取。”
司馬懿看著張讓的嘴張開又合攏,其實他一句話也沒有聽進,他在想如果渴烏劍從這張嘴裏插進去,然後轉一轉劍柄,這個世界就安靜了。
蹇碩上前說話了:“公子,鮑將軍乃是被黃琬舉報其貪汙軍餉過千萬而被廷尉府抓捕……”
司馬懿身子一震。轉過身看著蹇碩。
司馬懿有轉過身,俯身撿起了掉在地上的渴烏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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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寢宮裏,空氣悶悶的,讓人透不過氣來,濃濃的藥味在帷幕板壁上彌散,像是整個宮殿變成了一隻巨大的藥罐。
一個宮女走入殿內,端來一方玉盤,盤裏是一隻玉碗,碗中的土黃色藥液冒著一縷若斷若續的熱氣,她躬身向前,款款地跪倒,“娘娘,陛下該進藥了!”
坐在榻邊的何皇後伸手接過玉碗,勺子蕩了一蕩,眼睛瞥向臥在床榻上的皇帝。
短短半個月,皇帝已是骨瘦如柴,雙眼無光,像一具被抽幹了血液的屍體,高高的顴骨挺得如同兩根尖刺,黑漆漆的瞳仁仿佛幽深的兩口井。
漢靈帝沒有了天子威儀,他一貫沒有威儀;
現在更沒有,因為現在病得快要死了。
皇帝重病,所謂的威儀,所謂的不羈,所謂的時尚,所謂的愛民親民,一切都是浮雲。
“陛下,請服藥。”何皇後攪拌著藥碗,示意宮女扶起皇帝。
皇帝像死蛇一般,應該說是像死龍一樣被兩個宮女捏成了坐姿,他有氣無力地偏過腦袋,刹時嗅到一股濃烈苦澀的藥味,猛地搖搖頭,“不喝,朕不喝!朕情願吃那蟲子!”
何皇後很溫柔很溫柔地說:“一日三服,這是太醫給陛下開的良方,陛下服了此藥,病方可痊愈。”
漢靈帝聳起了鼻子,“什麼良方!朕越服越是病體沉重,太醫署養了一群庸醫,絲毫不起作用!”
何皇後笑勸道:“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陛下耐心些,自然好得快了。”她將藥碗往前稍遞了遞,“陛下一身幹係重大,陛下病是社稷病,陛下養護好身體,我漢家天下才能承嗣綿綿,子孫萬代,永保江山。”她像是隨口說出,卻句句意味深長。
皇帝輕一顫,他怕聽到抽絲,抽絲,抽不好就斷氣了。皇上窟窿洞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看住何皇後,看得她心裏直發毛,她不自然地笑了笑,舀起一勺藥,在碗沿輕輕一磕。
“陛下,良藥苦口,臣妾服侍你慢些兒飲下。”
皇帝挺起身體,驀地咆哮道:“不喝!”他揚起手,藥碗從何皇後手中顛翻在地,當啷摔成七八塊碎片。
何皇後僵著一雙手,臉上一陣青一陣紅。
病得要死的皇帝仍然有著他的威嚴。
皇後,有著強大外戚為後盾的皇後也必須捱著皇帝尊嚴。
她咬著牙笑了一聲,“陛下息怒,陛下不服藥,病體沉屙,群臣何托,江山何托,便是臣妾也無所容之。”
皇帝躺下:“藥苦,朕不想服藥便不服藥,難道朕連這點獨斷之權也沒有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