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遙跟隨在李之鵬一眾少年的身後,走進掛滿燈籠的酒家之中,但見投宿這酒家臨河而建,前麵是寬闊的街道,後麵則是奔流的小河。酒樓後麵大片的長青藤,把那樓宇遮蓋了大半,這酒家在這座城裏倒是顯得十分清幽,引人注目。
李遙悶悶地走進酒家院中,見那沿著側麵的兩堵牆壁各有一條狹窄的通道,通道盡頭則是一片濃密的樹蔭。院裏有幾張破損的藤椅和幾把舊椅子,中間還放有一張爛掉了一根柱子的桌子,桌上放了幾個缺了邊的碗盤。上樓的樓梯踏級則是用木板拚成,樓梯兩邊糊著上了油的花紙,一些紙上的人物肖像早已脫落,隻看得見些許模糊的肖像影子。
一眾少年進得這酒家之內,均感到這酒家並不是外麵看著的那麼光鮮注目,內裏卻顯得十分淩亂破敗,想再換一個住處,又覺得有些累了,便隻好將就著住了下來。李遙的房間在一層靠河的邊上,李玉茹和李玉蘭兩人著伴住在二層。
李遙進得房裏,將那臨河的窗子關嚴,隔離那嘩嘩河水傳來的聲音,便回身斜躺在床上。眼望著房頂,想起晚間與萬紫嫣小姐無由相鬥的情形,不自禁地苦笑了下,又想起她若真的是當年圍攻李家莊的萬族之人,便也是自己的仇人了,若是以後相見,還會不會和她動起手來呢?
李遙正呆呆想著,突然想起所悟《凡夫禪》佛語曾說:“悟門了當,澈見聖凡不二,迷悟不二,生死涅槃不二,有情無情不二。”或許自己對那有情無情不二還深悟不透罷。又忽然想起佛語:“世人言忍,忍字最難,非大智慧,斷然不能。”自己便不是那大智慧的人物,這忍字卻是最難。
李遙不知自己總是記掛著仇恨對不對,一時拿不定主意,覺得很是煩躁,便取出玄旨法師送來的《凡夫禪》參閱起來,看了一會兒,仍是心神恍惚不能完全靜心,便將手中的《凡夫禪》收入懷中,取手之時摸到了萬紫嫣小姐最後彈向他的那支金色的簪花,便拿出那支金簪花放在手中瞧了瞧,紫嫣小姐臨走之時那有些幽怨的眼神和微怒的神態,又突然間出現在他的腦海中。李遙歎息了一聲,口裏輕聲說道:“真是無心之過!”起身將那金色簪花隨手放在了旁邊的桌上。李遙本想再打坐修習一會兒《太陽心經》,站起身來,突地覺得有些犯困,心下大是奇怪,從未有今日這般困乏,難道是趕了一天的路程,身心有些疲累了,李遙隻覺得一雙眼皮十分沉重,睡意十分濃烈,見此時好似午夜,便回身懶懶地躺倒床上,衣衫也沒能除下,不一會兒便呼呼沉睡過去。
或許是李遙真的是趕路跑累了,他竟不知房間此時已悄悄閃身進來了一個嬌小的身影。那身影著一身青衣,蒙著一張紫青色的麵膜,一雙如秋水般的眼睛在房裏四處看了看,見李遙躺身床上兀自呼呼大睡,便“嗤”的一聲笑了起來,輕輕說道:“這‘迷香散’真是霸道呢,哼,憑你小子再高的武功,還是著了本小姐的道兒!”
那青衣身影回過身來,看見桌上放了一支金黃色的簪花,拿過手中瞧了瞧,怔怔出了會神,又將金色簪花放回了桌上。回過頭來,瞧了幾眼熟睡中的李遙,便俯下身去,雙眼盯著他那一張棱角分明又略為有些黝黑的臉龐,輕聲笑了笑,小聲說道:“李遙你這個大壞蛋,敢欺負我,哼,現在就要你還回來!”說著,便從靴中抽出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對著李遙的小臉晃了晃,她見李遙仍是不動,又將那匕首向李遙的額前遞了過去,李遙仍是呼呼熟睡著。那青衣身影站在當地猶豫了幾息,便將那匕首收回靴子之中。長歎一聲,便蹲下身子,左手支著她那皓首,一隻小手撫了撫李遙那有些淩亂的頭發,就順勢坐在小床之前的矮凳之上,在那微弱的燈光下呆呆地瞧著熟睡中的李遙。
那一身青衣的身影便是萬紫嫣小姐所扮。晚間她受了李遙那一掌,心下十分氣憤,比試落敗又讓她無地自容。自她懂事起,近七八年來,都從未有受過任何人的欺負,哪怕是一丁點的傷害都不曾有過,在與人比鬥中也是輕輕巧巧就取了勝。她自小跟隨爺爺萬遠山修練劍法,八歲時便突破了武係人道初級一級,進入家族武館修習萬家家族劍法“萬紫蝕天”中級武學,深得其劍法精義,去年家族族比之後,在武係入道測試之中,她竟然突破人道高級四級,是近百年來萬族之中最驕傲的人物,更是成了萬家莊近三千名護衛的副統領。而她自己還千挑萬選組建了一支由十五名少女組成的萬家莊女子護衛隊,那女子護衛隊最大的不過十六歲,均是姣美如花的萬家家族入道女孩。萬紫嫣每日帶著那一眾女孩習武練劍,好不威風自得,在那萬家莊更是一呼百應,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驕橫跋扈,哪曾受過這等悶氣。
萬紫嫣氣呼呼地回至家中,怒氣衝衝地關上房門,坐在錦凳上眼裏噙著淚花,越想越是生氣,便派出一眾護衛打聽到李遙一眾少年住在晉陽酒家,待得夜深人靜,她便穿了一身夜行衣服,支開身邊丫鬟,偷偷來到這晉陽酒家,拿出早已備好的“迷香散”在李遙門前燃了,將那氣息吹入李遙房中,聽得李遙熟睡過去,便偷偷鑽入了房裏。
萬紫嫣小姐哪曾知道,她的這一切行蹤,早已落入那房中屋脊橫梁上的一雙亮晶晶的小眼之中,那雙亮晶晶的眼睛正是狐兒所有。晚間李遙見狐兒招惹來了幾次無端爭鬥,便悄悄要狐兒先藏將起來,待自己找到酒家了再將它呼回,哪知他回到房間時,竟然忘記將狐兒呼喊回來。狐兒不得李遙呼喚,便一路追尋了下來,剛尋到李遙這家酒家住處不久,便發現有一個青衣身影跟著偷偷進了這家酒家的院內。狐兒瞧了瞧那一身青衣的身影,見她身上並無危險氣息,便也不理她施放迷香之舉,見她進入李遙房中拔出靴中的匕首,在李遙眼前晃了幾晃,並無真心下手刺他,心下偷偷笑了笑,就靜靜地看著那青衣女子在房中對著李遙呆呆地瞧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