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女子笑道:“諸位都是文雅之人,還請原諒小女子不能以真麵目示人。如今江南的楊梅熟了,小女子不才,鬥膽請諸位雅士一同前來品鑒。諸位若是得了好詩,不妨與眾人分享一下如何?”
那代孝儒是夫子後人,又是當代大儒,這第一首詩是沒人與他爭的。隻見他沉吟一番,便起身衝高抬處抱了一拳,吟道:“平頭奴子搖大扇,五月不熱疑清秋。玉盤楊梅為君設,吳鹽如花皎白雪。”
眾人連忙稱讚“好詩”“好句”。
錢進對作詩興趣欠乏,這會正端著玻璃杯細細品鑒桌上那瓶西域葡萄酒。這葡萄酒有點紅酒的味道,顏色發紅,味道甘甜。不一會兒,他便已經幹掉半瓶,還連聲稱讚“好酒”“好酒”。
喝到暢快處,忽然感覺背後有人用手指捅他,於是想起蠶娘和李良都沒喝過這酒,便倒了一杯回頭遞將過去,卻見蠶娘在給他一個勁的使眼色。
錢進回頭一看,原來眾人都在望著自己。
這詩會有個不成文的規矩,那便是開場幾首都是讓給有身份的人來作。剛剛代孝儒已經獻詩,輪到自己這個狀元了。可自從上次他在居庸關給皇帝吟詩之後,心裏便留下了陰影,抄襲古人多了總歸會露出馬腳,還不如不作。於是笑道:
“諸位仁兄,我是個俗人,對詩文是一竅不通。你們自便。”
說罷,他便將杯中葡萄酒一飲而盡,臉上已經有些微醺的感覺。
眾人不免有些鄙夷,一個狀元郎不會作詩誰信呐。
這時,代孝儒身後一青衫儒士走出,衝錢進抱了一拳,便高聲說道:“鄙人方仕,師從中原大家梅若亭五年。鬥膽請新科狀元賦詩一首。”
錢進回了一禮,說道:“恕孤陋寡聞,未曾聽過。”
不遠處廖東臨見狀,急忙跑到錢進身邊坐下,低聲耳語道:“老弟,這梅若亭是中原理學大家,門生遍布陳國,你切莫得罪於他,否則對你日後官場行走極為不利。”
錢進聽了笑而不語。自從準備格這官場之道後,他每天最頭疼的便是背誦理學。現如今科舉都考完了,那些書本也早已被他一把火燒了。有楊師的新格物學,他走到哪裏都不愁。
此時,距方仕邀詩已經過去半盞茶功夫。眾人見錢進並無反應,便有許多人等竊竊私語。
一名白衣文士起身走到錢進跟前,低聲說道:“錢大人,鄙人範無病,師從江南心學大師李道陽。這中原學派平素壓我江南學派一頭。大人乃是新科狀元,又是粵州人士,若是在這詩會上被比下去了,我們江南學子也是麵上無光啊。”
錢進聽了這話,不置可否。
他滿滿灌了一口葡萄酒,又覺得不過癮,便索性將那酒瓶也操在手中,腳步有些虛浮的跺至廳中,衝高台上行了一禮,說道:“居士姐姐,承蒙款待……我有些話說。”
雅閣居士微微皺了一下眉,說道:“新科狀元請講便是,小女子洗耳恭聽。”
錢進轉身,掃視了一眼眾人,笑道:“作詩嗎……我是不會的。”
眾人皆以為有驚人之語,沒想到錢進坦言自己不會作詩,一時間席間噓聲一片。
錢進哈哈一笑,又灌了口酒,拍著胸脯說道:“可是我知道月亮上有什麼,地底下有什麼。”
代孝儒雅嘲笑道:“古人有詩為證: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眾人都知道月亮上有廣寒宮,何需你多此一言?至於那地底,婦人都知道那裏是陰曹地府。”
“那我問你,你可曾去過?”
“不曾去得……”
錢進望著眾人,實在是生不起與他們爭論之心。可笑這些人每日坐井觀天,卻還在這裏附庸風雅。他不由有些想念起恩師楊應和了,隻有和楊師論道之時,他才會有心曠神怡之感。
他搖了搖頭,衝台上的雅閣居士告了個罪,又走到蠶娘跟前行了一標準的彎腰禮,便牽著她的小手自廳中走出。
蠶娘知道自家老爺心情不爽,便有些惱恨這些在座之人,便用前幾日錢進教的貓步走了起來,姿態好不優雅,惹得眾人都行注目禮。
“給香香帶了吃的嗎?”錢進拍了拍李良的頭。
李良拍了拍鼓鼓的袋子,笑著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