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有個鎮,鎮裏有個村,村後有座山,山上有隻小兔子。
兔子窩前有一片蘿卜田,田裏蘿卜個頭最小的都有它身體的三倍大,於是兔子每天吃飽睡,睡飽吃,一百年就這樣過去了。
“嗝——”
這天,吃飽喝足的兔子躺在一地蘿卜葉裏打了個嗝兒,沾滿青色汁液的豁嘴抖動了幾下,肥碩的身軀往葉子上一卷,耷拉著耳朵睡了過去。
說來也怪,這麼大的蘿卜田,一百年中居然沒有任何動物來這裏偷搶,這隻靈智未開的兔子也沒有多想,真不知這是傻人有傻福,還是朽木不可雕。
它這一覺,從清晨睡到天黑,氣溫降下來了,葉子上都結了霜,可兔子僅僅隻是動了動耳朵,好像寒氣半點不能浸透它身。
天色暗了,兔子耳朵上的那點光亮才格外引人注目,那是一點不可名狀的光,不像皮毛的雪白,反而是透明的膠狀,像是某種海類生物鱗片的反光,就這麼緊緊貼在粉嫩的耳朵上,隨著兔子夢中搐動而微微顫著。
月亮之下,有微微的鼾聲從田地裏升起,像過去的一百年的每一夜一樣,兔子在睡夢中撓了撓屁股,小豁嘴抽動幾下,風兒吹來,單單繞過了它,蚊蟲飛來,未到跟前已然改道,蟋蟀探出腦袋,才叫了兩聲便閉了口,連樹葉的沙沙聲都小了,好像天地萬物都怕驚擾了它的夢。
做夢的家夥卻不自知,兩條腿不住抖著,口中囁嚅道:“噫——好醜的四腳蛇……別過來……”
一百年的時間,足夠滄海化作桑田,傻兔子不知道在這吃吃睡睡的生活裏,外界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這個鎮子有山有水,於是仙和龍都齊了。
神仙神龍齊聚一堂,本該能成就個什麼人傑地靈的名村,誰知這一處也就輝煌過這麼三五載,竟就飛速敗落下來。
原因緣何?
無人肯說,也無處得問。
先是山下那幾個村的人搬走了,慢慢的鎮中人就少了,後來鎮上的人也逐漸往外挪,終於整座鎮都空了。
春去秋來,寒來暑往,風將草籽吹到了田埂地頭,暖陽細雨過後,嫩芽開始生發。
沒有人活動的土地,整座鎮子都是草木的樂園。
荒草瘋長,野花齊綻,橙黃的土房攀上了青藤,旱白的大道染上了綠意,這份綠從村子裏一點點向外蔓延,終於在年月的見證下湮沒了整個小鎮。
這本也該成為鳥獸的樂園,可是這裏到處靜悄悄的,什麼都沒有。
動物們也在往外搬,搬出去後,也就沒有誰再回來了。
有些事情,誰都不說,但確實誰都知道的,這片土地滋生過太多的黑暗,人們急切需要綠意將之掩蓋。
這一切,傻兔子都不知道。
它本來靈智也沒開化多少,日子基本就圍繞著吃喝拉撒渡過,滿足了也就沒有別的想法了,以前它還有發情的衝動,一百年也去找過幾次雌兔,誰知每隻兔子一看見它就嚇得屁滾尿流,它本來就嫌棄她們長得醜,現在還髒,這情幹脆就不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