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懂得為什麼會有這樣奇怪的心情,越是回憶與柳辭心說的話,越來越覺得似乎是某種告白,意思是要和柳辭心廝守一世。
但柳辭心說的話也沒有錯,自己從小生在儒門,注定一生一世都是個奴仆,如何與柳姑娘長相廝守呢?
除非自己永遠當她的仆人,可這樣就算是了嗎?
他心裏千萬遍地這樣告訴自己,不是這樣的,這隻是自己在逃避而已。
陸慈郎一麵知道無法與柳辭心廝守,一麵又強迫自己認命,所以更加地不敢麵對柳辭心,那一段時間的冷漠,說是上官雲不讓他接觸柳辭心,不如說是他自己也有情願,否則他也不知道該怎麼麵對她。
今天柳辭心對他又是哭又是罵,他才知道因為自己的冷淡,對柳辭心造成了多大的傷害,也才知道自己在柳辭心心裏,份量有多重。他是很高興柳辭心這樣在乎他,但是,他更茫然困惑,兩人可以快樂地相處多久,她當小姐,自己當個仆人,就一輩子這樣嘻嘻鬧鬧,無憂無慮?
這是不可能的。
陸慈郎聽說過,這世上真正兩情相悅的人,將來是要生活在一起的,就像師兄師姐那樣,結為道侶,建立一個家庭,男的賺錢養家,女的相夫教子,這才是結果,而柳姑娘心裏一定也是這樣想的。
然而,自己有什麼本事給柳辭心一個家呢?
他注定終生是儒門的仆人,而上官雲對柳辭心所持的心意,以前陸慈郎看不出來,現在他卻已經懂了。
陸慈郎越是想著多,心就越亂,也越無法入睡。
不知不覺,已經走到兩人當初一起避雨的梅樹下,他呆呆地望著漸漸空虛的枝椏,心裏像是丟了什麼,空落落的。
落葉輕輕地飄過他身邊,陸慈郎隻覺得自己就像這一樹越落越稀少的葉子一樣,就這樣沒有意義地過完一生,什麼也不能掌握。
仰首見到冷冽冰清的明月,又是滿月了,陸慈郎想起今天是中秋節,中秋節是要和親人在一起的。不知道自己的父母現在在哪裏,在做些什麼,他們有沒有也在思念著自己?又或者他們早已去世。
胡思亂想之間,陸慈郎不由得歎了一口氣。
“你在歎什麼氣?”
一陣輕柔的聲音,從他背後響起。
陸慈郎大吃一驚,回頭望去,就見柳辭心笑嘻嘻地走了過來。
原來柳辭心也睡不著,想起陸慈郎,心情便動蕩著、紛亂著,隻恨不得和陸慈郎聊到天亮,把所有的話都跟他說個夠,但是她畢竟是女孩子,不好意思三更半夜跑去敲陸慈郎的門,隻好苦悶地走到梅樹下,想著在這裏發發呆也好。
想不到她剛到,就見到陸慈郎一個人唉聲歎氣,她心裏不知有多高興。
她當然是認為:陸慈郎也與自己心思一同,所以才會來這二人初表衷情之地發呆。柳辭心滿心苦悶瞬間化為歡喜,雖然風緊夜寒,她也覺得這裏是天下間最美好的地方。
陸慈郎見她出現在自己麵前,又驚又喜,但是馬上想起自己剛剛所想的問題,心頭頓覺沉重,像一塊大石壓得他喘不過氣,笑容也變得僵硬。
柳辭心卻已經將披風解了下來,披在陸慈郎身上,道:“你看你,穿得這樣單薄,披上了它吧!”
陸慈郎連忙推辭,道:“不行不行,你身體虛弱,還是你披上,風露很重,你會著涼的……”
柳辭心微微一笑,雙臂伸直,原地轉了一圈,道:“你看,我是有備而來,這身衣服很暖和,你不用擔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