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九從馬棚前的長凳上坐起身,鬱悶的拂了拂衣衫上和頭發上在夜晚沾染的冷意回到了二樓,然後端著幾日來每個清晨都會端著的一碟小菜一壺小酒上了街,走進了對麵的閣樓,繼而搬了一張桌子於欄前,準備繼續自斟自酌,不過說是自斟自酌,小壺中的酒卻從未動過,碟子裏的菜也吃了幾天都沒吃完,到此時已是冷得不能再冷,之所以這般,那是因為他的心思和注意都不在此上,而是全放在了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群中。
從風箏掛在樓頂時起,他每日都會坐在這裏,為的便是等待關雪或者關雪的人來,但這一連幾天都毫無動靜,不由讓他有些發急,開始有些後悔當日考慮欠周,不該將地方選擇在這裏。
這要是沒把該等的人等來卻把不該等的人等來可就麻煩了。這不該等的人自然是機關城的顧公子和那守在機關城出口處的聶伏尹。
將遊離在人群中的目光收回,他煩躁的抓了抓頭,抓起桌上的酒壺就準備倒上一杯壓壓心中逐漸湧起的不安情緒,可卻發現忘了帶杯子,不得已隻得將手一抬,把頭一仰,張嘴便大飲了一口。
酒從壺嘴倒出,湧入口中流進喉內,嗆得他大聲咳嗽不已,這一嗆不但嗆得他眼冒金星,還將記憶嗆回了某年某月某時偷喝謙叔壺中酒的畫麵。
他抹掉嘴角的水漬沉默,拿出了戒指中的葫蘆,靜靜的看著,眼中便看出了些許悲傷和逐漸淹沒了悲傷的怒火,落於桌沿的手指更是幾近將桌角生生掰碎,他現在雖然在鏡像天下中不得出,雖然在一幹強者中艱難求生,但好歹還是自由身,還能看天看地看一切,可謙叔卻仍在火雀宗,在暗無天日的死牢內受盡折磨,不知如何度日,不知何時死。
他將酒水倒入葫蘆中,然後與之相碰,強忍著在喉嚨中如針如火肆虐的灼烈感猛飲了一大口,頂著微紅的臉咬著牙,聲音從齒縫間迸出,說道:“火雀宗抓我親人,毀我宗門,欺我師尊和師兄師姐,我如今雖然勢單力薄修為低下,但隻要不死便總有一天要踏上火雀峰破了火雀大殿,讓一幹人付出代價!”
收起酒葫蘆他再度陷入了沉默,而後拿出了竹筒,取出了那幅離家後便不曾再看過的畫卷。或許年歲太久,畫卷紙如沾了水般有些泛黃,但黃漬卻不敢放肆,不敢擴散到女子的身上,女子還依然如故的美麗幹淨,發絲輕飄衣角微揚如是新畫,一筆一線都極為清晰像雕刻一樣,一眼便能看出作畫之人何其用心專注。
莫小九伸出手指欲撫,卻在即將落下時生生止住,深怕手上塵灰汗漬浸染了女子如雪的臉龐。他緊攥著手將身體靠在椅背,目光從畫卷上離開,落於烈日下不可及的天空,謙叔說你和莫白在另一方世界,說你知道我父母是誰,知道他們在何處,可如今細細體會他當時話語,我卻錯覺你便是我的母親,就即便不是,那也肯定為我至親之人,可若是如此他為何不明確告訴我。
在他疑惑間,有一帶刀婢女從街盡頭而來,穿過人群看了看半空中風箏線牽引處將目光落在了閣樓的欄前,隨即雙眼冷光一閃,跨步上了道旁三四級台階進了大門,走上了樓梯站在了廊中,聲音冷如寒風掠過,說道:“樓頂上的風箏可是你所放?”
莫小九收好畫卷放入竹筒,再以身體為遮擋將竹筒收回戒指,這才轉頭看了一眼婢女,然後夾起碟中一絲冷菜入口,輕輕咀嚼道:“雖然我這擺下的宴顯得有些寒酸,但客人遲遲不來似乎也太過於不禮貌了些吧。”
婢女沿著靠壁的走廊行至盡頭,由盡頭處轉身走至二樓堂中,左手垂於腰間的刀柄緩緩來到欄前於桌子對麵站定,目光斜下落在他臉上,說道:“如此說來你是特意在等我?”
莫小九咽下口中食物,抬頭看她,說道:“你不是風箏上的那個字,也不是風箏上的那片雪,更沒有第三把鑰匙,想來也不是六道靈輪修為不會用繡花針殺人,所以我等的便不是你。”
鋥的一聲,長而窄的刀劃起一抹亮光出鞘,刀柄在婢女掌心一轉,刀身便架在了他的頸側,如刀刃寒光一樣冰冷的聲音緊接而來,說道:“你看了不該看的,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還敢這般招搖,你就不怕人來殺身之禍!”
刀刃上隔著衣衫傳來的冷意讓莫小九皮膚一陣收縮,他動了動肩膀來緩解肌肉的不適感,說道:“富貴在險中,在生與死之間,欲求之自然要冒險,但我不想死,所以自然有著萬分的把握,所以這殺身之禍暫且不會來,至少不會從你們手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