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每至秋雨打窗,一燈獨明之時,她腦中便浮現出張宇初送她回客棧的情景,拂之不去,思之更亂,元好問的那首詞不禁擊桌高吟出來。
百劫師太驀感身子一震,渾身內氣亂竄,劇痛殊甚,知再也拖延不下去,開口道:“羽兒,撤掌吧,我是不管用了。”
張宇初和淨思大驚失色,見段子羽滿臉清淚,說不出話來,方知端的。
淨思泣道:“師父,你不能死,您死了我可怎麼活呀?”
百劫勉強笑道:“有你小師叔照料你,你不會受人欺負的。”
轉過頭看了張宇初一眼,道:“那件事我不怪你,是我們沒緣分。”
張宇初一直對她負疚殊深,甚盼得到的便是她的寬恕,不想等了二十幾年,終於等到了,而二人也將訣別。他痛楚道:“不,是我害了你這一生,我不會饒恕我自己。”
百劫師太忽然一笑道:“愛憎會,怨憎會,撒手西歸,全無是類。都不過是滿眼空花,一場虛幻。”頭驀然一轉,便魂赴西天了。
張宇初欲哭無淚,欲泣無聲,呆呆立在榻前,魂魄失落一般。
淨思哭得死去活來,司徒明月等將她拉到一邊,極力慰撫。
段子羽掌心仍未離開百劫師太的頭頂,但觸手處已然漸漸冷下來,他耳邊驀然想起與百劫師太相識時,百劫師太於客棧中擊案高吟這首“問世間,情為何物”的絕妙好詞。
由張宇初痛不欲生的表情上可以想見這二人當年的一段熱戀,雖不知後來因何未能締結良緣,但值此際,自不能再加追問,何況他對此亦無興趣,百劫師太的死倒使他有種莫名的失落感。
華山、峨眉兩派弟子慟哭盡哀,少林、崆峒等派已從後趕至,聞訊亦無不落涕,在三位武林高人遺體前吊祭如儀。
段子羽目眥欲裂,直欲馬上與明教決戰,第二日即集齊各派,誓師討伐明教。華山、峨眉兩派人抬著華山二老與百劫師太的屍體上路,益增悲壯之感,張宇初麵容凝肅,與段子羽並肩走在前麵。
段子羽與張宇初率武林各派一路徑至大光明頂,沿途卻無明教設伏阻截。
望著莽莽山峰,人人心中無不肅然。
便是這座山峰,自唐朝後期以來,建為天下第一大教總壇,曆經三十二代教主,綿延數百年之久,獨與中原武林與朝廷抗衡,迄今仍雄姿屹然。
段子羽四下望望,卻不見天師教有人到來,詫異道:“大哥,你的手下怎麼不見蹤影。”
張宇初道:“毋須等他們了,該到的時候,他們自然會到,咱們先攻攻這七巔十三崖,破此天險。”
段子羽聽他活中似有機鋒,知他腹笥豐瞻,良富韜略,必然言出有因,也不去細想,當先向一山崖行去。
這道山崖乃大光明頂第一道關口,設於百米高的山上,兩旁峻峰聳入雲天,中間通道僅容一人獨行。
段子羽藝高膽大,泯然無畏,徑向山中行去。
臨近山口,一陣亂箭放出,段子羽長袖一振,罡氣激蕩,亂箭四處飛散。
張宇初提氣趕上,道:“羽弟,別太過涉險,咱們一關一關地慢慢破,他們終不會放棄總壇重地。”
段子羽笑道:“我視此如平地,何險之有,想當年六大門派圍剿大光明頂,不也將他們打得落花流水,現今我等人眾多出十多倍,如若畏縮不前,豈不貽笑後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