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11月10日 傍晚
艾文醒來的時候頓感頭暈目眩,耳鳴在耳畔間回響。他愣了好一會才慢慢想起之前發生了些什麼。那塊碎石把他砸成了腦震蕩,但艾文認為以他現在的輕微反應來看,並不會引起顱內血腫,隻要注意休息,不要勞累即可。
“艾文!”身旁的少年擔憂道,“你覺得怎麼樣?你的後腦勺有些出血,我不會縫合,但對傷口消了毒綁上了繃帶。”
聞言,艾文這才意識到自己的頭上已經纏上了繃帶:“謝謝你李苒,你做得很好。”
他拿過躺在地上的醫療箱,然而竟發現裏麵的東西根本沒有被動過:“李苒,你沒有動過我的醫療箱?”
“當然沒有。”
“那這繃帶和碘伏從哪來的?”
“你看!這是之前那些軍人留下的,他們那天搬得很急,所以落下一些。”李苒說著,指了指一個櫃子上零落的醫療用品。
“你一直都知道這裏的秘密?”艾文覺得李向榮是不會把這件事告訴還未成年的兒子的。
“我知道,隻是我爸以為我不知道。”
這個年紀的孩子其實很敏銳,你以為你天衣無縫地瞞過了他們,然而他們什麼都知道。
“李先生沒和你在一起嗎?”艾文終於問出了他在昏迷前就想問的事。
怎料李苒突然沉默不語,他低垂著頭,雙手握拳渾身顫抖:“……我爸他……我爸他被炸死了!”
艾文瞬間感到一陣眩暈,原本就有輕微腦震蕩的他在聽到這個驚人的消息後更是頭痛腦脹、耳鳴又起。事實上腦震蕩患者不但要注意休息,而且不能有過大的情緒波動,這些都會使病情惡化。
艾文自然是清楚這一點的,所以他拚命穩住自己的心緒,並靠在身後的櫃子上。
“我爸……我爸隻是想救一個小女孩,就被鬼子投下來的炸彈給炸沒了……”李苒強忍淚水,緊咬著壓根。
艾文能感受到他的痛苦和悲傷,然而這個少年不隻是悲慟,還有顯而易見的憤怒,對他口中的鬼子的憤怒與仇恨。
“我當時很害怕,不敢相信我爸就這麼沒了,連具屍骨都看不到。我想跑去挖,想把他挖出來,可是周圍的人太多了!大家都在驚慌失措地奔跑。我被撞了好幾下,等回頭再想去我爸那裏早被人群推出老遠,越來越遠……我離他越來越遠……”李苒死死咬住他的下唇,用袖管不停抹著奪眶而出的淚水。
艾文把頭也靠在櫃子上,抬頭盯著上方那盞搖搖欲墜卻依然晃眼的吊燈,隻是它似乎比之前更亮,就好似烏絲快燒斷前的最後光輝。
“我沒有跟著那些無家可歸的人去難民營,這裏是我的家,我隻想待在這裏。可是那次轟炸後,有些人為了生存會去別人的家門前乞討,甚至直接搶糧食。我有想過幫助那些老人或是帶著孩子的母親,可是我沒有。雖然家裏有兩大袋米,我一個人省著點吃可以管飽很久,但要是分給這麼多人……那就連一頓都吃不飽了。我害怕、我自私,最終選擇把兩袋米搬進了地下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