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2月14日 元宵
讀完這封信的艾文整個人不住地搖晃——屠城,屠城是怎樣的概念?幾十萬人被屠殺又是怎樣的概念?
他一時不能消化這些信息,隻感到有股惡寒自腳底傳來。當他們在上海迎接聖誕節,為這裏的人們祈禱的時候,南京人竟活在地獄之中。如要說近幾日在法租界出現的頭顱已讓艾文真正感覺到日軍的野蠻,那屠殺幾十萬人又該作何形容?
“南京……南京……竟然……”他用雙手撐在法蘭克的書桌上才能勉強站立沒有倒下。
“信裏……果然提到了南京嗎?”嚴老板微微垂頭盯著羊毛地毯。他當然沒有看過信裏的內容,在上海的往來郵件都會被駐滬日軍一一檢查的當下,他能將這封信交於亞伯醫生手上已是不易。
“醫生,等一切結束,我們必會把日軍的暴行公布於眾,這件事定要讓全世界知曉。事實上我們還得到了一些實質證據,它們被偷偷帶來了這裏。然而這些證據留在我們中國人手裏,要是哪天被發現必然會直接銷毀,所以權宜之計就是將它們交於哪位外國人手中,我們不能把這些證據留在中國。”
“這裏的國際郵件一直沒有中斷,更沒有受到日軍監控。”艾文立刻明白了嚴老板的意思。
“沒錯。雖然我認為您是把這些證據帶出中國的最好人選,但是您一直被日軍監視著,故此我決定把它們托付給伊利亞德先生。”
聞言,艾文忽然想起先前法蘭克手上的文件袋。
“他為我們的難民出謀劃策,又是您最好的朋友,我相信他的人格,更相信您。伊利亞德先生是您最好的朋友,您的朋友必然與您一樣有顆正直的心。”
“是的、是的,嚴老板,您說的沒錯,他當然是一個正直的人。”艾文肯定道。
“我們懷疑,除了我們得到的這些證據,當時在南京的一些外國人也有留下證據。他們很可能會通過上海將那些證據送出中國(注1),但我們不能指望那些證據還能回到中國人的手上,所以隻能請求你們保護這僅有的一點證據。”
“嚴老板,我相信法蘭克絕對不會把它們交給日本人,即使那些日本人懷疑他的手上留有證據,也不敢動他分毫的不是嗎?它們會很安全。”
“是的醫生!”嚴老板感激地看著艾文,“還有……醫生,陳先生讓我務必千叮萬囑——請您萬萬不要冒著風險穿越戰場與我軍彙合。”
“可是……我……”艾文當然記得陳雨辰信裏的請求,然而固執如艾文?亞伯,他又怎會輕言放棄。
“醫生,您為我們做的一切我們時刻銘記在心,但也請您考慮一下為您擔驚受怕的朋友和親人的心情。”嚴老板說得極其誠懇。
“……”是的,艾文知道嚴老板說的對極了!除了陳雨辰,他還有法蘭克,還有他的父親不是嗎?父親已經失去了他的妻子,當然不能再失去他的獨子。
“好的嚴老板,我答應您。”
中國人頓時微笑:“我知道您關心前線的情況,如果您決定留在上海,我保證會想辦法讓您知道線報。”
“非常感謝!嚴老板。”
為了不引起懷疑,嚴老板先行離開了洋館,而艾文是用過晚餐後才走出洋館的。
他當然有向法蘭克提出翻閱那些證據,但是遭到他的朋友堅決反對,說什麼都不願拿給他看。
艾文對此有過各種猜疑,不過顯然他是永遠無法想象到那些照片記錄下的情景的。
當他走出洋館時,意料之中又瞧見了那輛黑色豐田。隻是這一次,許久不見的伊藤浩司忽然從車上走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