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8月16日 淩晨
艾文被“請”上了那輛軍用綠皮輕卡。坐在副駕駛的田中秀一透過後視鏡不住地窺視坐在後座身穿黑色牧師服的美國醫生,但在瞧見自己的長官正瞪視他時立刻收回了視線。
八月的車廂裏出奇的熱,幸好現在已入深夜氣溫驟降,車子又在疾行,夜風穿過大敞的車窗吹了進來,清風拂麵帶走身上的炎熱感。隻是,如果身邊原本就坐著一個會令人緊張,而這個人此刻周身的氛圍可用“千年冰窟”四個字來形容的時候,相信沒有人會願意繼續吹夜風。
艾文雖然在遙望窗外顯得鎮定自若,但其實一直在注意身旁的伊藤浩司。日本軍官從坐上車起就沒了笑容,翹起二郎腿,一隻手臂撐在車筐上,手支在下顎沉默不語。僅僅如此就讓艾文覺得他隨時會開槍把他斃了。
伊藤浩司現在的態度非常反常,換成平時他肯定會不懷好意地對艾文微笑,並且冷嘲熱諷地表示他再一次將他的玩具控製在五指山。然而他現在一反常態麵無表情,使得艾文更加不安。
當車子即將進入市區時,伊藤浩司忽然下令讓車停在鳥無人煙的河邊,把開車的士兵和田中秀一趕下了車。
艾文看了看站在幾米開外站崗巡邏的日本士兵和田中副官,盡力掩飾心中的不安。楊柳的柳條把車身掩去大半,致使外麵很難看清車內的狀況。
“醫生,你好像總是學不乖,難道我身上的配槍在你眼裏隻是個擺設?”日本軍官終於開口道。然而他的臉上毫無笑意,即使以前的笑容幾乎不是發自內心的,他也會麵帶微笑。
“……”艾文發現要是現在伊藤浩司開槍把他殺了,隻需往河裏一扔,便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
他想說些什麼,卻發現說什麼都阻止不了日本軍官已然怒火中燒,隨時開槍的架勢。無論他是搬出美國人的身份,或是義正言辭地說出自己有多厭惡他們,都無異於是在找死。他會冒險去前線,並不代表他真的不要命。
“醫生,你不對你的出逃行為做一些解釋嗎?也許我會相信你。”伊藤浩司忽然又與往常一樣勾起嘴角道。
“不,大佐先生,我現在說什麼都是狡辯,不是嗎?”他是美國人,這個日本人當然不會在當庭廣眾之下對他做什麼,但要是毀屍滅跡死無對證,又該拿什麼與之理論?
“哼。”伊藤浩司一聲冷哼表情驟變,突然就把艾文臉朝下壓在座椅上,瞬間將他的雙手禁錮在身後,單膝頂住他的後腰,手槍抵在後腦勺。
“艾文?亞伯,別以為你是個美國人就可以踩我的底線。我說過你不能去中國人那一方你就是不能!”由於車廂裏的空間狹小,他幾乎把整個身子附在艾文的背上,嘴唇貼著耳廓惡狠狠道。
「大佐?!」發現車子出現劇烈晃動的田中秀一立馬跑過來查看。
「退がれ!(退下!)」伊藤浩司一聲大喝使得他的副官頓時站在原地不敢動彈。
田中秀一借著手電的燈光已經看清了車裏的情形,但是他無權幹涉隻能走開。事實上他對醫生今天的行為感到極其不滿,心裏覺得讓他受點教訓也好,下一次就會乖乖聽話了。隻求他的長官別真的開了殺戒。
艾文下意識地想要掙脫對方的束縛,但頂著後腦勺的那把槍忽然傳來拉開保險的聲音,他頓時僵直身體不敢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