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兩朵各表一枝,卻說寶應元年十月初六夜,長安城慈恩寺後傳出巨大聲響,似有房屋坍塌,地麵崩陷。附近居民均以為地震,震醒者眾,紛紛抱衣起床,跑出屋外。天黑風冷,久等無餘震,才各自回家。
震動正是傳自慈恩寺後小廟,破洞而出的林音一掌雖未震碎金鐵底座,卻將那座石佛連著下麵的石柱震飛了去,直直衝破屋頂,落下後又砸塌數道牆壁,整座小廟被毀了個七七八八。
爬出地麵,此時雖是深夜,但有星光閃閃,自然比地穴中亮了許多。林音在地下時,因怕出來後失明,每隔些時間便生些火光,讓眼睛不至於久不見光,因此從地下爬上來時,尚能模模糊糊的看見星光冷月。
涼風吹來,林音竟然輕輕的打了個顫,他不知在地下待了多久,自然沒有風吹雨淋,因此輕風一吹,就如騰雲駕霧一般,飄飄失所以然。
出來後,又呆呆站了很久,才穿過瓦礫殘牆,又緩緩越過慈恩寺,走到東市大街上。此時街上空無一人,林音搖搖晃晃的走在街道上,渾渾噩噩,頭重腳輕。走不了幾步,有些疲累,找了處牆角,緩緩的躺在地上,悠悠睡了過去。
第二日,天晴氣朗,深秋居然如初夏,很是溫暖。長安已被唐兵收複,逃難居民多已回複,城中次序漸漸井然,街道上行人走卒,販夫商旅,絡繹不絕。
一年輕婦女一手提著乘滿菜蔬米肉的竹籃,另一手牽著一四五歲大男童,慢慢的走在東市街上。小男孩蹦蹦跳跳,總是想掙脫少婦,少婦一邊走,一邊溫言勸阻。少婦孩童衣著打扮雖不華麗,卻都整齊幹淨,想必來自小康之家。
忽然,男童指著街角一處喊道:“媽媽、媽媽你看,那邊有個老頭,睡在地上。”少婦順著男童所指,看了一眼那邊,隻見一瘦骨嶙峋且衣衫破爛,頭發胡須亂作一團的乞漢靠牆而睡。街上人來人往,那乞漢竟然睡的深沉,倒有些奇怪。少婦牽緊男童小手說道:“哎呀,寬寬別亂看了,我們快走,你爹爹還等媽媽回家做飯呢。”那叫寬寬的男童說道:“媽媽,你看那人胡子比外公的還長,是不是很老了呀。”少婦輕輕喝道:“寬寬別亂說,胡子長就老麼?”寬寬鄭重其事的點點頭,奶聲奶氣說道:“就是呀,爹爹胡子就短短的。”又望著他媽媽說道:“他睡覺也不蓋被子,不乖,我乖。”少婦笑道:“是是是,寶貝寬寬最乖;好啦,我們要回家啦。”寬寬說道:“媽媽,他好可憐,衣服都破了,又不胖乎乎,肯定沒有乖乖吃飯,我們給他一個包子好不好嘛。”少婦笑吟吟的點點頭道:“好好好,寬寬你去給叔叔送個包子。”說完從籃子扒拉出一個包子,遞給了小寬寬。
小寬寬接過包子,小跑到那長須乞漢麵前,輕輕的將包子放在地上。那乞漢忽然輕輕睜開眼睛,看了寬寬一眼,似乎想說什麼,卻隻張著嘴,沒發出一點聲音。
寬寬也不懼怕那乞漢蓬頭垢麵,骨瘦如鬼,盯著乞漢吱吱呀呀說道:“給你一個包子,你吃吧,吃飽了就能胖乎乎。”
乞漢咧咧嘴,似乎想笑,卻又十分吃力的樣子。這時那少婦走過來,朝那乞漢笑了笑,然後牽走了小寬寬。一邊走,寬寬一邊問:“媽媽,那人為什麼要睡在街上呀,他沒有家麼?”少婦說道:“是呀,有的人沒有家,就隻能睡外麵啦。”寬寬答道:“哦,那他真可憐。”
一大一小二人從東市往南走,不久就回到自家院中,還未關上院門,竟看到那乞漢站在門口,支支吾吾的想說些什麼。
少婦有些懼怕,依然問道:“你要做什麼,要吃東西麼?”說完又準備從籃子中掏食物。
那乞漢點點頭,又搖搖頭,口中吐道:“額、幾習、介介……”少婦聽的很仔細,卻絲毫不懂乞漢說的什麼,便問道:“你不吃東西,那是想要什麼?”忽然恍然大悟道:“你要銀子麼?我去給你拿一些。”乞漢連連搖頭,麵色焦灼道:“乓乓額,額……”乞漢說的十分吃力,忽然閉口用手在地上寫到:“借我紙筆。”
字寫的歪歪扭扭,少婦卻看得目瞪口呆,她腳下可是青石板鋪的街麵,那乞漢手指戳上去,就像戳豆腐那般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