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龍城裏雖然有六萬多老百姓,但這些老百姓可不同尋常,他們早在寧遠城生活的時候就見識過戰爭,尤其是經過了十年的漂泊,絕不遜色於真正的士兵,能夠做到令行禁止,接到回歸的命令以後,分頭做著準備,笨重的家什可以不要,但人不能丟下,盡管蕭九歌來到九苔原之前打了幾場大勝仗,冰賊圍追堵截的主力基本上已經無力再戰了,但偌大一個冰原帝國,不會僅有擺在明麵上的這些兵力,從九苔原到寧遠,需要橫穿冰原帝國的山山水水,會遇到多少波折誰也無法預測,青壯年有多少能活著回去尚未可知,更不用說老人和孩子了。這也是當初趙鐵生猶豫不決的一個原因,十年前他們從寧遠城出發,一路向北逃亡的時候,幾乎每天都會有人倒下,不是死在追兵的手裏,就是死於疾病和饑餓,老人和孩子畢竟是弱勢群體,他們的承受能力太差了。
蕭九歌和趙鐵生商討了很多個方案,都無法確保老人和孩子的安全,他們心中很明白,丟下累贅就多一分活下去的希望,但誰也不忍開這個口,就這樣,距離開拔的日子越來越近了。
葉秋雨這些天一直與來自寧遠的父老鄉親在一起,緬懷童年的時光,有幾個當年的玩伴還活著,不過他們之間的共同話題隻剩下回憶了,在這十年裏他們經曆了完全不同的兩種生活,葉秋雨甚至很羨慕他們,盡管過著朝不保夕的日子,盡管活在無休無止的恐慌裏,但他們相偎相依,彼此信任,心裏有最樸實的向往,就是回到故土,就算逃亡之路不得不與心中的向往背道而馳,但他們的心卻與故鄉越來越近。葉秋雨回首十年來的經曆,在訓練營裏學習各種殺人的技巧,時時刻刻防備著鄂納錯這種別有用心之徒,十年就在黑暗中過去了,如果不是遇到蕭九歌,如果不是被蕭九歌霸道地抱回錢府,現在又該是一種怎樣的悲慘境遇呢?淪為鄂納錯的禁臠,或者死在某次刺殺的時候,又或者被波東哈用噬命蠱殺死……葉秋雨不敢去想,突然意識到自己永遠也離不開蕭九歌,前些日子因為營救寧遠遺民的事情,皇上龍顏大怒把蕭九歌投進天牢,葉秋雨覺得好像天都塌下來了,後來有驚無險,葉秋雨的世界裏一下子又充滿了陽光,就連葉秋雨自己也想不清楚,為什麼會對一個男人如此依戀,而且這個男人並不是少女懷春是想象中的樣子,他不過就是一個無恥下流的紈絝子弟罷了,更讓人惱火的是為什麼那麼多女人都喜歡這個紈絝子弟呢?錢多多就不必多說了,從小就是蕭九歌的跟屁蟲,朱雀更不會走,不管在錢府還是在軍營,她越來越無所顧忌地公然和蕭九歌住在一起,翻雲覆雨,真不知道邢彪是怎麼調教出這種徒弟,還說是四大名捕之一呢,分明就是青樓女子的做派!還有那個更可惡的龍飛霞,仗著郡主的身份,不聲不響就得到了錢家的印信,算了,看在她出力營救蕭九歌的情分上,就不跟她計較了。這幾個人也就罷了,沈綺夢算是怎麼回事兒?杜雨菲算是怎麼回事兒?傅紅袖算是怎麼回事兒?韓嬌嬌又算是怎麼回事兒?葉秋雨腹誹了一番,最後發覺這些事情實在沒有能力管,暗暗責怪自己怎麼會又這樣的想法,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吃醋嗎?葉秋雨很想把自己的想法與朱雀交流一下,卻又不好意思,想想還是算了,一切等回到大龍國再說吧。
出發在即,眾位主要將領最後商討相關事宜,突然有個親兵慌慌張張地闖了進來:“報……報趙將軍……”
親兵顯然很惶急,大口大口喘著粗氣。趙鐵生臉色一變,他素來以治軍嚴明而著稱,即便是發生了天大的事情,也要臨危不亂,特別是在蕭九歌等人的麵前,一定不能讓人家小看了望龍城的軍紀。
趙鐵生有幾分惱怒:“慌慌張張,沒個樣子,速速稟報,然後自己去軍法處領二十軍棍。”
那親兵卻對軍棍的事情毫不在意,眼淚刷地湧了出來,帶著哭腔說道:“將軍……將軍……那些老人……都……都……”竟然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趙鐵生心中咯噔一下,也失去了往日的從容,霍地站起身:“你說什麼?那些老人怎麼了?”
親兵抹了一把眼淚:“他們……他們都自縊了……”說罷嚎啕大哭。
趙鐵生顧不得再研究方案,匆匆忙忙地趕到事發現場,原來那些體弱多病、行動不便的老人竟然相約來到一處宅院,集體上吊自殺了,桌子上留下一封共同簽字畫押的遺書,大意是此生別無所求,隻要能把骨灰帶回故土就心滿意足了。他們要把生存的機會留給年輕人,留給望龍城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