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旬後,南國的世子如約而至。
一襲湛藍如海洋的長袍,似是刻意地裸露出了些許頸項和手臂,他那一頭如墨的長發束在身後,顯得隨意卻不失禮節。
當他走到階下躬身行了禮,抬眸瞧向弋棲月時,兩人幾乎是同時一愣。
弋棲月看著他,強掩去心中的震驚——不想這個人,真的是那晚,在蒼流山一處院落裏,樹上斜倚的那個男子!
耶律澤繼而一笑,隻是啟口,喚一聲:“參見陛下。”
弋棲月也定了神,客套道:“世子不遠千裏,來我北幽,欲促成兩方安好,實乃大善之舉。”
耶律澤聞言,心下不由讚歎她的反應和聰慧,也笑道:“素聞北幽重禮,一向以禮待人,以德服人,如今瞧著陛下的作為,倒是名副其實。”
一字一句,似是恭維誇讚,可一聯想到那日在樹上的場景,弋棲月隻覺得被他暗暗諷刺了一番。
於是,等他話音剛落,也笑道:“世子謬讚,不過以禮待人,以德服人的念想,倒是所言不虛,高屋建瓴。
朕知曉,世子便是歡喜立於高處,如此方能瞧得遠,瞧得透徹,不過若是以禮以德,倒是在明處為好。”
她不動聲色,言語卻犀利如刀刃,正是暗諷他躲在高高的樹叢裏,匿身陰影瞧著那晚的一切。
耶律澤聞言,心下更是歡喜,一拱手,垂眸道:“陛下所言不錯,在下受教了,隻盼來日若有閑暇,能多討教一番。”
今日二人相見自不是為著嘴上較勁,他此言一出,便是擺明了想同她合作的念想。
弋棲月一笑,手臂一擺:“世子過謙了,世子博學多識,這‘討教’二字,可是當不得,相互學習,豈能分得這般清晰?稀客前來,不敢怠慢,快快請坐罷。”說著,她抬手比向一旁的桌椅。
耶律澤頷首:“陛下所言甚是,多謝陛下。”說著,一拱手,走上前去,拂袖坐下。
“陛下,臣下此來,乃是奉父皇的旨意,來言明合作交好之心。”他拱手說著。
弋棲月展眉:“南國陛下高見,朕……願聞其詳。”
“想必陛下也是知曉,阜州、淮州、琉州三州處五派混亂,前一陣子過去,竟不隻是割據,內部也相侵擾猜疑,戰事或大或小,甚是頻繁,民不聊生;父皇瞧著不忍,加之那三州之亂也侵擾了北幽、以及我南嶽的子民,父皇想著,陛下若是不介意,不妨兩國合力,平定此處。”耶律澤拱手說著,麵上一派平淡。
而弋棲月聽了,手臂都是發抖,恨不得一擊碎了那龍椅!
什麼叫‘加之那三州之亂也侵擾了北幽、以及我南嶽的子民’?什麼叫‘陛下若是不介意,不妨兩國合力,平定此處。’?
那南部三州,皆是她北幽的土地,一分一毫,也不會容他人覬覦!
而周遭的北幽臣子聞言,也是輕微地騷動,卻又不敢多說,隻能瞧著龍椅上的弋棲月。
弋棲月心裏已是燃了火一般,卻拚命定了神,沉聲道:“三州之事,乃是我北幽曆史的積弊,擾了貴國臣民的安康,朕先行賠禮了,世子若是能列個清楚的單子,定會賠償清楚;不過,朕自以為能料理好這等家事,南國陛下的美意,朕心領了。”
滿腔的怒火不能傾瀉,隻能忍氣吞聲,裝出一副聖賢的模樣!
如此大堂之上,視北幽國土為獨立之地,真真是恬不知恥!
弋棲月表麵上一派安然,心裏卻早已想將南國這父子倆吊在帶倒刺的鋼鞭之下,鞭其皮肉,抽其筋骨,掏其心肺!
耶律澤見狀,頷首道:“陛下客氣,澤不敢置喙。”
弋棲月定了定神,瞧著他氣定神閑的模樣,自覺這男子非同一般,雖說是南嶽世子,但是其所想所做,卻不似耶律拡一般,一句‘不敢置喙’將他自己的立場撇得分明而又幹淨。
“世子殿下不遠千裏來我北幽,風塵仆仆,旅途勞頓,若有事宜,不妨日後計議,先行休息便是,還望世子殿下代朕向南嶽陛下言明交好之心。”弋棲月麵色如常,徐徐說著。
若她不是君主,她怕是早已衝下階去,一劍斬了這廝。
若她身後沒有北幽無辜的百姓,她怕是早已振臂一呼,同南嶽來個魚死網破。
可如今,身為帝王,便被束縛了一層無形的桎梏,所念所想,須得有你的江山,你的百姓。
“陛下英明,澤多謝陛下,那便先行告退了。”耶律澤起身行禮,弋棲月手臂微動,一旁,王公公便行禮稱是,手臂一擺帶著南嶽眾人下了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