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偃捋了捋胡子,笑一聲:
“不錯,邱某便是個老骨頭了,如何能因為自己這點事耽誤了國家的大事。
何況那年輕人也算不得太壞,隻怕是被逼的。”
秦斷煙這個女子很是厲害,人已經沒了,卻偏偏要給陛下留下這麼一個北國、東國局勢緊張的爛攤子。
一旁樊生不由歎:“先生向來忠心至此,同國事一比,連身家性命都瞧得輕。”
孰知邱偃聞言卻忽而正色:
“哪可這般比較?邱某不過是一把幹柴骨架了,還有一口氣在,便應替陛下、替社稷思量一日。”
其實,邱偃的忠誠,不僅僅源於信任。
更是源於弋棲月每次見他勢必起身相迎的尊敬和禮節,他從一介懷才不遇,年事已高的窮酸人,受到如此禮遇的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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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後。
南疆的小路上,一架黑色的車架緩緩而行。
“夫人,前麵在逼停車架,我們……”馬車裏,一個女子小心翼翼地壓著聲音說著。
話音方落,車中便又響起一個聲音。
這個聲音很寬和姣好,可又不是一味的柔緩,寥寥數字也能從聲音裏聽出鏗鏘之氣。
“前些日子,舞劍大會上耶律拡遇刺,這些天查得緊,也是自然。”
“是,夫人。”一旁的女子聲音溫溫柔柔,聞言忙斂去了惶恐之意。
車架又向前行了一會子,隨後穩穩停下來。
“車中何人?!”車前的南嶽兵士冷聲一喝。
前麵的車夫自是一言未發,半晌,車架的簾子拉開,竟是嫋嫋婷婷走出一個美人來。
這女子身材纖瘦,雙眸剪水,青絲綰了個流雲,見著這些有些凶惡的兵士,卻是不慌不忙道:
“官家,此車架乃是夜氏車架。”
那南嶽兵士聞言便有了一瞬的怔愣——夜氏確是不好惹的,上頭也特意交代過,不要輕易招惹夜氏。
可是,如若搜也不搜,萬一把刺客稀裏糊塗放過去,恐怕更要吃不了兜著走。
“如今事有變故,須得徹查車架,還請姑娘允準。”
他沉了一口氣,隨後一拱手。
那女子有些遲疑,轉身向著車內:“夫人,這……”
那被喚作‘夫人’的女子淡淡應道:“查便查吧,免得為難,隻是莫壞了規矩。”
後麵兵士方知車架裏還有一人。
車外女子依舊怔愣,這些兵士已經急急上前搜查。
而此時此刻,弋棲月恰恰躲在這車架的頂棚之後。
此番弋棲月隻覺得四下窸窸窣窣似有聲響,她也知道是南國人在搜查。
額上已然起了細密的汗珠兒,覺得對方動靜愈發得大了,弋棲月一動都不敢動,思量著如何能躲過這一劫。
可誰知,就在此時此刻——
‘哢嚓’
一聲脆響,再然後,是一聲低呼。
隻覺得什麼東西從車內跌了出去。
“南國之人,可知禮節為何物?!”前麵,那個被稱為‘夫人’的女子冷冷啟口,一言一語滿是壓迫之感。
外麵的南國兵士一愣,忙低頭,壓低聲音問著方才被丟出來的兵士:“阿六,你幹了什麼?”
那兵士委屈道:“我見那姑娘帶著麵紗,隻怕是……就……”
“糊塗!”南國兵士低叱一聲。
“我們夫人一直帶著麵紗,能瞧見她真容的世間超不過十人!如今夫人為了你們行的方便,容你們上車搜查,你們這些南國人怎的這般不知好歹!”車外的女子聲音也冷了幾分。
“你們是當我們是歹人,還是以為我二人皆是女子,你們欺負得來?!”
那南國兵士忙不迭地賠禮。
一時間,外麵盡是賠禮之聲。
“罷了,嫣兒,老身乏了。”半晌,車內的人忽而低低來了一句。
車外女子一愣,忙應了一聲,便要回車上去。
方才一個勁行禮的南國兵士一愣,踟躕道:
“夫人,可是……可是這車還未……”
“這本是三州之地,查也輪不得你們查。”車內的‘夫人’忽而冷冷開口。
“老身本是念及情況緊急,賣給你們陛下個麵子,才容許你們前來搜查,孰知你們竟是這般不知禮節的。”
外麵的兵士踟躕了。
僵持了許久,雙方默然不言,又都不肯撕破臉。
直到為首的兵士小心翼翼道:
“方才多有冒犯,請大人恕罪,隻是小的們也是秉公辦事,便請出示一下身份,小的們馬上便可放行了。”
女子低叱一聲:“我們還能是假……”
那‘夫人’卻攔了她,緩聲道:“便好,嫣兒,給他們瞧瞧罷。”
女子應了聲,躍下車來。
此時弋棲月依舊藏匿在那車架後方,隱隱可以聽見前方的交談聲,她大抵知曉,兩方耽擱的些時候,然後南國兵士便放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