弋棲月的唇角卻忽而起了一絲弧度。
“玖,一會兒去給南國世子送一封信,老規矩。”
湛玖愣怔了片刻,隨後頷首道:“是,陛下。”
弋棲月一拂袖子回了養心殿,提筆便書了一封信,末了將信封好,自己心裏卻有些踟躕。
——自己這封信,歪曲了事實。
她在信中說,那日中了藥,但並非她所為……
她在信中說,南皇遇刺並非她的手筆……
她在信中說,那晚陸酬約她出去,要挾於她,栽贓嫁禍,不想南皇當真信了……
這信裏有幾句實話?
屈指可數。
弋棲月眸子沉了一沉,隻覺得自己頗為不堪。
不僅僅是滿篇胡言的不堪,更多的……是她這封信的本意。
她在嚐試著引導耶律澤加大他‘本身的懷疑’——懷疑南皇過分寵愛陸酬,陸酬可能威脅耶律澤的地位……
她在信中把陸酬和南皇說得如膠似漆。
也許,如若算計成了,耶律澤會在她的鼓動之下,親自推翻他的父親罷。
弋棲月自知如此做,有失仁義。
可南國的威脅太大,耶律拡野心勃勃,相比之下,耶律澤更為保守,如若耶律澤弑父,南國或多或少必會混亂,如若耶律澤能趁機上位,以他的謹慎保守,便幾乎不可能向北幽出兵,到時候,便會有長久些的安寧。
如此想著,弋棲月隻覺得心下帖然。
可是信離手的一刻,弋棲月心裏依舊發澀——虛言麻痹自己又有什麼用處?
剖開心來,自己當真是一個卑鄙之人。
湛玖閃身而去,弋棲月則轉過身,又回了屋中。
如今,天依舊未大亮。
床榻上,墨色的長發鋪散開來,天光映照下,似是染了一層瀲灩的水光,夜宸卿側著臉躺在榻上,依舊睡得很沉。
長長的睫毛靜默地鋪陳,絲毫的抖動都沒有,可靜息之間,亦是不可方物之美。
弋棲月心裏卻忽而想起之前種種。
譬如,那時她滾落崖下時,那個溫暖的懷抱,那個把她整個人裹在外袍裏的手臂,那個緊緊貼著她的胸膛。
譬如,在她用自己為誘餌,破釜沉舟之時,那個清涼的、帶著淡淡蘇合香的懷抱。
心裏彙入了一泓泉一般。
她不知不覺間已然低下頭去,一個吻卻是落在他眉心間。
略微涼薄的唇觸碰著溫熱的皮膚,碰撞間卻是無半分突兀。
可倏忽間,身旁的人卻是低低地哼了一聲。
弋棲月一愣,可他已然抬起手臂來鎖住她,手臂一用力,卻是頗為巧妙,輕輕巧巧將弋棲月帶到了榻上,卻沒有磕碰分毫。
弋棲月愣怔片刻,旋即抬起眼來,正對上一對惺忪的鳳眼。
“什麼時候醒的?”她笑著問了一句。
夜宸卿看著她,隻是低低地笑了一聲:“沒醒。”
隨後,這廝手臂一用力,將弋棲月整個人裹在他溫暖的懷裏,弋棲月隻覺得四下驟暖,而這廝偏偏還低下頭,薄唇附在她鬢間。
他低低道:“還早,陛下再歇會兒罷。”
弋棲月愣怔了片刻,遊移到鬢發間的熱氣一路撩撥到心裏,麵頰蹭著他的鎖骨,隨後卻是一抬手摟住他的腰。
卻是一如既往地不安分。
——畢竟她弋棲月,才不怕走火。
可是心境早已變了,如今的弋棲月早已不是玩弄他。
一點一滴的觸碰,委實不過是因為歡喜。
又豈會有昔日的粗暴和肆意?
察覺到這廝被她撩得逐漸灼熱起來,愈發像一個溫柔的大火爐,弋棲月滿意地哼了一聲,卻是又向他懷裏湊了一湊,一閉眼就睡了過去。
夜宸卿半垂這鳳眸瞧著她,唇角起了一絲弧度。
——他的陛下啊,嫌他懷裏不暖和?
撩撥這麼久,感情是她自己調節溫度呢?
不過,夜宸卿也算是罪名落實,這一日,上朝時間,弋棲月當真沒能起來,不僅如此,還睡得分外香,於是本是和朝臣們約好的連日上朝議事,不得已又耽擱了。
庸和大太監隻得尷尬地當朝道‘陛下近日繁忙,身子疲乏,暫緩朝期,向諸位大臣致歉’。
滿堂大臣愣怔,以為是陛下是當真病了,故而托人來講。
殊不知此時,陛下還窩在夜宸卿懷裏,睡得哼哼唧唧。
一覺到了晌午才起,弋棲月醒來之後便隻能抓緊時間忙忙碌碌,又隨著烈傾去瞧了瞧烈傾選好的幾個親信琴師。
孰知,弋棲月坐在堂間,聽著那幾位琴師彈琴,總覺得拙劣。
“陛下不愧是學過吹笛的,如今對樂師,挑剔如此。”烈傾笑道,隨後挑眉看向跪伏在殿外候著的青衫男子。
“陛下可知,這男子可是當年琴聖他老人家的關門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