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真子等人聽他講起過往,再想想這老人這一生中背負的深仇大恨,也不禁暗暗歎息,如他這般一輩子,又哪裏有半點快樂可言。
九曜仍舊那般站著,也不搭言,甚至連目光都沒有波動,仿佛淩仲子所說的和自己沒有絲毫關係。
貝爾尼尼顯然有些沉不住氣,但聽得屬下翻譯,看得出也是強自耐著性子不開口。
“當時正值日寇侵華,俗話說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武林中有本事有骨氣的好漢,都去打鬼子了,我昆侖派這點子事,哪還有人願意管。”淩仲子聲音幽幽,如同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一樣“我用了兩年時間尋找淩虛子下落,又廣邀武林同道,好不容易湊了幾人,在代州城外和淩虛子約戰,那淩虛子藝高人膽大,竟然隻身赴約,隻憑一個人便將我們數人打傷,我命大,竟然被我逃出升天,在一戶好心農家將養了一個月,才能行走。”
“傷好後,我心灰意冷,那淩虛子武功造詣勝我百倍,縱然窮我一生,也比他不過,昆侖派這血海深仇,隻怕今生今世是報不了了。”
“其時日寇猖獗,鬼子在當地**擄掠,我本無意惹事,但也實在看不過眼去,暗中殺了幾個鬼子兵,思量著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殺幾個鬼子軍官再回昆侖山去,當晚,我便潛入鬼子兵營,伺機動手。”
聽到這裏,眾人齊齊喝了聲彩,初時都覺得淩仲子這人蠻不講理,但漸漸的又感到他如此一生,屬實可憐,原有的厭憎之心不由得去了大半,再加上此時聽得他殺鬼子,自然又多了份欽佩。
淩仲子臉上泛起些紅潮,頓了頓,又道:“我們習武之人,縱然身手再好,和槍炮也是沒辦法比的,鬼子荷槍實彈來往巡邏,我等了兩個時辰也找不到機會,正打算冒險動手,忽然間有人拍了我肩膀一下。”
“我嚇了一跳,一回頭,見是個三十來歲的中年漢子,正衝我笑。”淩仲子繼續道:“我當時武藝雖然算不得江湖一流,但也絕非庸手,眼見這漢子年紀比我還小,竟神不知鬼不覺就到了我身後,自然驚得呆了。”
“那漢子笑笑,打了個手勢讓我留在原地,人已飛身下了房頂,身法之快,竟是除淩虛子之外僅見,我還發呆的工夫,他已進了鬼子指揮部。”
眾人都聽得呆了,沒想到,淩仲子講起往事,倒是娓娓道來,全沒有方才那種蠻不講理偏激的樣子。
“不過很短的時間,隻見人影一閃,他已躍到我旁邊,衝我招了招手,讓我跟他走,我見他武藝卓絕,不自禁折服,跟著他疾奔。”
“剛跑出半裏地,那指揮所轟然爆炸,原來他方才不但殺了鬼子軍官,順手還裝了炸藥。”
淩仲子歎了口氣“此人以一己之力殺傷數十鬼子兵,令我欽佩非凡,等到逃遠問起,才知道他便是趙緯靖,江湖中鼎鼎大名的蓋世豪俠。”
眾人雖已猜到此人是誰,聽他說起,還是有不少人低呼了一聲。
淩仲子又道:“我倆有緣同殺敵寇,互相敬佩,就此結下交情,我見他年紀輕輕,武藝已至化境,僅僅比淩虛子略遜一籌而已,便出口相求,想他助我報了昆侖大仇。”
他頓了頓,向水月師太這個方向轉過頭來,一笑“水月師太,正如你所說,此人仗義豪俠,確實是人中龍鳳。”
水月師太頌了聲佛號“道長之意,是說淩虛子是死在趙緯靖手上?”
淩仲子點點頭,又道:“事實上,是我和趙緯靖,以及敝師弟合攻淩虛子,將他殺死,我們均覺得這事並不光彩,因此並未宣揚,是以江湖上一直不知淩虛子去向,實際上他已死去數十年了。”
水月師太道:“今日道長總算是給了當年的江湖懸案一個準確答案了。”
淩仲子微微點頭,呼出口氣“抗戰結束,趙緯靖終於騰出手來尋了一門親事,當時他已年過四十,孩子出生後,視如掌上珍寶,便是他。”他停了下,一字一頓道:“趙建國!”
眾人都轉頭望向九曜,九曜仍舊沉默,足有半分鍾時間,才開口道:“趙建國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