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在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你沒有認出來？”我問道。
不管是劉大公子，還是徐正一，當初看到我的第一反應，都是有些奇怪地看著我，問我是不是胡來，胡先生。
洛華不是。
我和他真正的第一次見麵，是在劉大公子療傷的時候。
當時洛華看到我的時候，沒有任何的反應，也沒有丁點的觸動。
“因為你喊的那聲洛洛姐。”洛華沉默了片刻後，說道，“事實上我和胡來，胡先生的見麵隻有三次。”
從當年的半大男孩離開後，終其一生，洛華也隻是見過那人三次。
第一次是在洛洛難產的時候，洛華接待的那位胡來，胡先生；第二次是洛洛下葬的前一天，風塵仆仆的胡來，胡先生忽然襲擊了洛家，曾和洛華打過一個照麵；第三次則是胡來，胡先生找到的洛華，帶他去找到的洛洛。
洛華的資質，隻能算是一般，方方麵麵均是平庸。
這也是為什麼當時洛家分崩離析，他身為洛家嫡係子弟，卻無人願意收留的最大原因——就連洛老爺子在世的時候，都對洛華不甚重視。
年歲久遠，自然洛華也就忘記了那個胡來，胡先生的具體模樣。
“你沒撒謊？”劉大公子的聲音傳來，顯得有些奇怪，像是在極力地壓抑著某種即將肆意噴薄而出的東西。
洛華點了點頭，“欺騙你我能有什麼好處？又不能騙的讓你去死。更何況，雖然我恨不得想讓你馬上就去死，但是……姐姐的願望卻是你長命百歲。”
“真是一個善意的詛咒。”劉大公子想故作瀟灑地笑，但是卻擠出來的笑容比哭還難看，再配上那張老臉，簡直慘不忍睹。
我也是嘴角抽搐了下，但是沒敢笑。
劉大公子遇到洛洛的時候，劉大公子已經是年紀大的有點嚇人。以現在劉大公子的年歲，長命百歲這個說法……反倒有點像是詛咒他早點去死。
“你的意思是，洛洛在那一戰之後，還好好的活了很久很久……”劉大公子說道。
在他的聲音中，我能感到輕微的顫栗。
“你不知道？”洛華的臉上，流露出一絲詫異。
劉大公子臉上，露出些許奇異的笑容，像是自嘲，又像是悲慟，“我要是知道，又怎麼會禁足百年不下山，又怎麼會……會不去找她……”
“嗬嗬，說的比唱的還好聽。”洛華冷笑了聲，“我姐在你們曾經一起居住過的地方等了你一輩子，侯了你一生。直到死的時候，她依然懷有念想，想著你會帶著滿身的疲倦回到這個地方，然後對她說一聲……你好醜……”
“洛洛從小時候起，就被選定是要做拯救洛家的人，所有的同輩，對她都是羨慕嫉妒恨。但是同齡人都在學習術法的時候，她卻像是被拋棄了似得，被寄養在一個偏遠的小城中，粗茶淡飯。”
“我以為洛洛會去找爺爺理論。但是她沒有，她默默地接受了爺爺的安排。她說，爺爺是愛她的，不肯讓她學那些家傳的東西，肯定是有深意。所以她在十歲之後，就掩去了她的一身耀眼光芒，融入那個環境，成為一個看上去和尋常的農家女子無二的無知鄉村女孩。”
“許多次深夜醒來，我都在懷疑自己是不是本來就是那戶農家的兒子，而關於那個有些遠的洛家，對我來說，其實是一個夢，一個我醒後就會慢慢遺忘的夢。因為洛洛入戲太深了，深到我都分辨不出來她還是不是我以前認識的那個姐姐。”
“爺爺曾做了許多的安排，但是那些安排，都被洛洛否定。”
“至今我都不明白洛洛姐是如何說服的爺爺，讓他同意了她的安排。但是，所有的安排……都又怎麼比的上造化弄人。”
話說到這份上，我發現劉大公子的麵色，突然變的極其蒼白。
原本站在那裏堅若磐石的身子，都開始微微顫抖。
在這一刻，我才終於從劉大公子的身上，發現了和他這個年紀該有的蒼邁孱弱——渾身重量，幾乎全靠手中那根手杖支撐。
“這些事，本來是都要隨著我一起進土的。但是我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再遇到你，而且還會遇到一個和胡來，胡先生極其神似的人。嗬嗬，劉大公子，感謝你的這位傳人弟子吧，要不是他，你永遠都沒機會知曉這些事情。”洛華的臉上，流露出惡毒的快意笑容。
“洛洛做了你的貼身侍女，她解封了屬於她的部分才華。那些被她隱藏了多年的東西逐漸顯露。洛洛姐曾對我親口說過，一個才華橫溢的天驕之女固然令人矚目，能夠讓最優秀的人為之傾心，但那種傾心……並不徹底，也如浮萍般飄忽不定。但是，如果一個看上去長的不錯的姑娘，笨笨的，傻傻的，還帶著點可愛和迷糊，然後被一步一步的調教成一個貼身的小棉襖，那麼這種感情，會像是從淤泥下生根發芽，最後躍出水麵綻放的六月蓮花，有絢麗嬌豔，也有情根深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