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前塵(二)(2 / 2)

這是靖滄浪突破天河入世以來的第一滴淚,對於摯友當初未赴殲滅災龍戰約的不諒解,瞬間冰釋,更為此決定承接摯友未竟之願,培養俠邪傳人對抗滅神。

靖滄浪的行事與思考模式以「情」為準則,造就了固執任性的一麵,他可以為了禦神風的無故失約而潛藏北海數百年,拒絕再入紅塵,甚至念及昔時與淨無幻的戰友情誼,怒逼擎海潮質問登道岸淪陷罪由,也因為與帝如來曾有交集,不再對擎海潮咄咄相逼。在號天窮刻意尋釁、親眼見到禦神風靈肉襲擊失路英雄與殘容悲聲後,靖滄浪安置了兩人,也順利投入複蘇天道明火的計劃,他在短期間內改變入世方針,一方麵是滅神禍患暫時難解,不能讓失路英雄與殘容悲聲貿然試險,另一方麵則是無法眼睜睜看著淨無幻所守護的登道岸從此毀於一旦,於是,靖滄浪接下了找尋凡人三火的任務。

猶記得天河之下,靖滄浪對凋寒闡述仁道依情的立論,禁吞之炎與悟生之炎的取得,則是靖滄浪對於人情的實踐,無怪乎淨無幻委托任雲蹤,凡人三火必須交給靖滄浪處理,也是因為淨無幻了解這名戰友的特質,必能引爆三火機緣,而在取火過程中,無論是對堅持種出玉寒花的孝子,還是鶼鰈情深的莽漢與病妻,靖滄浪所展現的,是冰冷外表下的平易真心,這是他在險峻武林中不輕易呈現的一麵,未料懸壺子、一燈禪涉入調解登道岸與雲鼓雷峰的紛爭,再加上禦神風始料未及的複生,讓隱藏在冰山中的暖流,逐漸釋放。

靖滄浪曾言人情最是難還,另一層深意,是自己容易受到情的羈絆,包括原先對失路英雄與殘容悲聲的態度,是對禦神風情義的投射,漸漸地產生對於後進的提攜與關懷,以至於禦神風浩然骨氣被魔城設謀奪取,靖滄浪並未加以責備,而是勸兩人從此遠避江湖。雖遭逢此變量,靖滄浪並未因此退卻,有懸壺子、一燈禪情義相挺,何愁險阻?然而天工八月泉上,他所見到的,竟是兩道久違的身影,摯友與至仇,同時翻攪靖滄浪的心海,從此不再平靜。

端木燹龍、禦神風相繼再現,給了靖滄浪更加積極運作的拉力與推力,端木燹龍殘殺古武族與冷孤寒的過往,結下了與靖滄浪永世難解的仇恨,而禦神風對靖滄浪的意義,不隻牽涉當年聖戰,也是靖滄浪與這個紅塵始終糾葛未清的鍵結,若無禦神風,鯤塵千古可能永遠都是個潛居北海、專注於冷孤寒之仇的淩主,所謂無風不起浪,禦神風在靖滄浪心中,占了相當重的份量,因此禦神風再現武道後,靖滄浪便退居輔助位置,凡事以禦神風行動為準則,卻沒想到號天窮身亡之刻,也決定了禦神風的死期,讓親眼看到鬼如來殺害摯友的靖滄浪,傷痛欲絕。

上蒼並未停止對靖滄浪的考驗,端木燹龍毀焦火咒雕、殺一燈禪、擒懸壺子,逼得靖滄浪瀕臨情緒崩潰邊緣,貿然前往北海殘峰赴戰,也讓應龠勝明巒之邀入世的海蟾尊出手幹涉戰局,並以六聖護天命為由斥責靖滄浪,而後靖滄浪與昔時戰友淨無幻共同為龠勝明巒獻己心力,期間與海蟾尊共事,價值觀多所扞格,多半也是源自海蟾尊擅自解決懸壺子性命有關,宗岩祿主的行事作風與手段,不斷地觸及靖滄浪人情底限,也曾讓靖滄浪質疑,自己所守護的,究竟是怎樣的正義?

劫囚營救斷滅闡提之舉,就外界眼光而言,無疑是違反軍令的重罪,但對靖滄浪來說,卻是擔任聖護以來,首次清楚自己該做什麼,自此延伸至與端木燹龍決戰、遭海蟾尊構陷而囚禁灼境泥途、再回龠勝明巒共抗胤天皇朝等事件,更可察覺靖滄浪總有著一股莫名堅持,也許是入世以來的種種遭遇,讓靖滄浪原本內斂的情緒逐漸宣泄外放,但事實上靖滄浪未曾改變,其言行恰呼應了當初殘容悲聲對禦神風不願拋卻骨氣的行為產生疑問時,靖滄浪的堅定應答。

殘容悲聲:那他究竟在抗拒什麼?不願悲奪取什麼?我不能明白,在這世上,有什麼事物不能舍棄?

靖滄浪:吾終於了解,為何你繼承了「極情心訣」,卻無法接納禦神風一身浩然骨氣。

不斷失去所重視的一切,靖滄浪稱得上不幸嗎?也許正好相反,至少在前行道路上,總能遇到讓自己堅定初衷的人、事、物,他不是不懂江湖險惡,隻是堅信仁道本於真情,盡可能地讓自己就去看認知中人性光明的一麵,滾滾紅塵中的層層險阻,固然衝擊著價值觀,但若以此為砥礦本心的試煉,又有何妨?儒者仁心,誌節未改,有此收獲,亦不枉塵世一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