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雀輕啼,溪水自流,莫香坐在溪邊的圓石上,微笑著說:“姍姍,現在你可以說了。”
聞言,陳姍姍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來,等到砰砰直跳的心髒緩和下來才說道:“其實有些事兒我還是不能說,但是能告訴你們的,今天我決不隱瞞。”她目光一一巡視了三個人的表情,又說道:“其實我不是我爸爸媽媽的親生孩子。”
“啊?”莫香睜大眼睛。
“什麼?”張菲張大嘴巴。
“——怪不得!”秦楚愣了一下才對這一消息作出評價。
“我親生的媽媽很年輕的時候離開這裏到外麵去闖蕩,可是她遇人不淑,被別人拋棄後才發現已經懷孕,”陳姍姍歎了口氣,“無奈之下,她隻能回到這裏。”
“然後呢?”張菲問。
“然後她遇到了我現在的爸爸陳斌,那時候爸爸還很年輕,他愛上了媽媽,也承諾了接受我,所以媽媽和他結婚了。”陳姍姍把手探進潭水中,似乎是想抓住一股流水,卻隻能任它們從指縫中溜走。
“那時候你多大?”莫香看著陳姍姍的手,隻覺得無比柔弱,不禁把自己的聲音放輕了很多。
“還沒有出生,”陳姍姍收回手,看著莫香的眼睛淡淡地微笑著,“我媽媽是懷著五個月的身孕結婚的。”
“娶一個未婚先孕的女人,這在現在也是一件大事啊,為什麼我從沒聽大人們說起過?”莫香從小在梨香灣長大,一點相關的流言都沒聽說過。
“媽媽和爸爸是在回鄉的路上認識的,他們一起回來,大家都以為是懷了孩子回來領結婚證的,哪兒會想那麼多。”陳姍姍專注地盯著自己腳邊的岩石,仿佛那上麵有什麼奇異生物爬過,“那個時候爸爸對媽媽很好,又溫柔又體貼,媽媽以為她在受盡了苦難之後終於找到了幸福。哼,說不定她真的找到了,隻可惜,她沒有這個福氣去享受,早早地就死了。”
陳姍姍麵無表情,聲無起伏,空氣中卻彌漫著沉重的悲傷,似乎已凝固了時間和空間,連那幾顆年輕的心髒在這一瞬,也仿佛凝成琥珀,沉寂千年。
過了好久,也許隻過了幾秒鍾,莫香顫抖著唇問道:“是……什麼時候的事?”
陳姍姍緩緩抬眼,隔著黑框的大眼鏡對上莫香的眼,她的嘴唇幾乎沒有動,聲音卻清晰地傳進莫香的腦海:“我出生的時候。”
陳姍姍要窒息一般大聲喘了幾口氣,一直緊繃的脊背仿佛失了支撐似地頹然倒下,還沾著細小水珠的手緊緊握住身下圓石的邊緣,手指像是要摳進石頭裏,指尖磨得發白。
莫香心裏又痛又怕,她失措地看向秦楚:初秋的陽光照在他的臉上,竟也不能融化那些線條上的冰淩,上帝啊,為什麼那麼冷?
“姍姍……”張菲覺得身邊的低氣壓像漲潮的水,簡直要把她淹沒了,她不得不出聲。
她這一聲喚把陳姍姍從灰暗的角落裏拉了出來,陳姍姍摘下眼鏡,用襯衣的衣角擦擦鏡片,接著說下去:“媽媽臨走前把我托付給爸爸,把她所有的東西留給我。”她戴上眼鏡,氣色似乎好了一些,“但是爺爺奶奶知道內情,他們不喜歡我,爸爸後來又結婚了,心思也不放在我身上了。”
“即使這樣,”秦楚這時候顯得尤其理性,“也該保證你的生活供應吧?”
陳姍姍諷刺地笑了一下:“媽媽說爸爸隻答應把我養大。”
“啊?”張菲沒聽明白。
“爸爸後來娶的新媽媽,”陳姍姍說,“她恨不得把我趕出門,讓我一個人在外麵住,要不是怕花錢和……”
“和什麼?”秦楚預感到另一個秘密。
“……這個可以讓你們知道一點兒,”陳姍姍猶豫了一會兒才說道,“我媽媽說把她的一切都留給我,但是她其實什麼也沒有,所以家裏人一直在好奇媽媽到底要把什麼留給我。”
“他們是想……”秦楚話還沒說出口就暗自怪自己想法陰暗。
“其實爸爸沒有這個想法,”陳姍姍看出他的矛盾,安撫地笑笑,“起初是爺爺奶奶有點懷疑,那個女人嫁給爸爸以後知道有這麼回事,她覺得媽媽一定有一份財產留給我。”看見莫香疑問地張了張嘴,她點點頭,“她想讓我把這份財產拿出來作撫養費。”
“那到底有沒有這份財產?”張菲興奮的樣子讓人懷疑她圖謀不軌。
“沒有,媽媽直到走投無路了才決定回來,那種情況下她還能有什麼?”陳姍姍被張菲逗得忍不住彎起嘴角,“我媽媽隻是要留給我一個秘密。”
“秘密?”三個人齊皺眉,秦楚問,“什麼秘密?”
“這個就是我不能告訴你們的事了。”陳姍姍坐直了身子,認真地說道,“守護這個秘密是我的責任,除非經過允許,我不能告訴任何人。”
“說得好神秘,”張菲眨巴著眼睛,“我更想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