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
冷,也很陰森。水牢更是可怖,蛇蟲鼠蟻撓在傷口上,格外的疼。
獄卒說,進了這裏,很少有扛過三天的,而我待了七天。我要咬著一口氣撐住,因為我知道,有個人會來救我。
第八天,我逃出生天,救我的人,名叫姬無忌。
說來可笑,我是陳國派來的細作,救我的確是魏國的人。
我叫漻笛。笛是入暗部的時候,國君為我起的名字,他說笛有七孔,做細作的,得有七竅玲瓏心。
所有進入暗部的孩子都會被忠君愛國四個字洗腦,我也不例外。生為君生,死為君死幾乎是刻在我靈魂裏,指導我一生的箴言。
或許就因為這樣,我的情路,從一開始就已經寫好結局了。
認識無忌是個意外。那時候我碰巧在遼山狩獵,長箭瞄中一隻兔子,淩空飛出,例無虛發。隻是當我上前時卻發現,那兔子身中兩箭。
一個爽朗的聲音從背後響起:“好箭法!”回頭看去就是一個白衣練練的男子:“滿山兔子那麼多,咱們卻偏偏看中同一個,這便是緣分。”
我知道他是誰,諸國貴胄的畫像,我記得清清楚楚,更不用說大名鼎鼎的信陵君。可是見到無忌的那一刻,我還是略吃一驚,因為他的氣度,遠勝畫像千倍。
其實我應該殺了他的,事實上我的匕首已經握在手心了。可是他笑著向我走來,如同老友一般搭上我的肩膀,溫柔而陳懇:“我叫姬無忌,你呢?”
“笛,漻笛。”
“漻笛,漻笛,”他念了兩遍,眼神如黑晶石一樣明亮,“這名字好聽。”
後來,我才明白,我失去了這次殺他的機會,往後,我再也殺不了他了。
我很乖順地把這次會麵稟報給君主,君主很高興,我也很欣慰。可這份欣慰的背後,卻有著濃濃的沉鬱感,彼時的我並不懂。
在君主的授意下,我同無忌往來更加頻繁。騎馬,對弈,聊天…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如果我們不是敵人,大概會是極好的摯友。
隻是有些事情,總是和預料的不同,比如感情。首領告誡過我們不可動情,卻沒教過我如何斷情,所以有些事情是會脫離軌道的。
中秋的時候,他捧著兩盒月餅來找我。酒過半巡,月滿中天,他問我,“漻笛,你可想家?”
我搖頭:“天地即為家,山川為父,江河為母。”
他輕輕歎氣一聲,突然握住我的手,“那我給你一個家,你可願意?”
家,一個活在陰影裏的人怎麼配有家。一定是因為那夜風太涼,他的手又太熱,所以我舍不得掙開,稀裏糊塗被他摟進懷裏,又奪了呼吸。
從此,我們便從摯友,蛻變為伴侶。他說他第一次見我,山風清冽,英姿颯爽,眉宇之間的淡淡冷漠顯得格外出挑,所以,他一見傾心了。
他很愛與我十指緊扣,說我這雙手生得妙不可言。誠然,我其實長得平淡無奇,渾身上下唯有雙手無與倫比,仿佛玉雕的一般,任誰見了都要讚歎一聲。沒有人會把這樣的手,同殺人的利器,放在一起去想。
然而就是這樣的一雙手,在得到君主密令的時候,斬殺了無忌府上三十七個侍衛,搶到了半張皇城地圖。我滿身鮮血地完成了使命,同時也扼殺了自己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