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等我一覺醒來，我發現自己還是坐在開往寧夏的火車上。窗外，根本什麼就沒發生過。還是同樣的夏天，北方的天空，強烈的日照，幹熱幹熱的顏色，土黃。車廂裏還是那些騷動的人們，打呼聲，談笑的口水噴濺，一地的垃圾，臭味襲人。
我很奇怪，不知道剛才是自己在做夢，還是夢在塑造我。摸摸胸口，什麼也沒有，那個月亮型的烙印也沒有。
真奇怪！我暗自笑自己。簡直是一個夢遊人。白天做白日夢。
快到了，目的地。“下一站銀川，請旅客們提前做好下車準備。”
窗外的陽光亮的刺眼，正是正午時分。我拎著小小的行李箱下車。漫長的整整37小時的硬座旅程，到此結束。下車的時候，我的兩隻腳都已水腫得不成樣子。用手指按下去，都是一個個小坑。還有我那雙可憐的劣質塑料涼鞋，早已繃斷了綁腳的帶子。我隻能當拖鞋一樣唧啦著挪到站台下。
這裏的天氣在陽光下很熱，可是在陰影下又涼快了許多。我一個人坐在站台下的座位上，看來來往往、形色匆匆的人流，發了很長時間的呆。
我不知道接下來我將要麵臨的是怎樣的生活，我已經沒有力氣去想。既然來寧夏是我自己做的選擇，遠離家人，跋山涉水，孤身一人，寄人籬下。既然歲月不堪回首，時光不可倒流，我唯有昂起頭，挺起胸，繼續往前走。不管那些曆史多麼沉重，不管心中有多大的傷痛，不管彼岸的燈火幻明又幻滅，我也已隻有這一條路可走。
我希望自己不要太糟糕。能和姑姑一家、能和同學友好相處。雖然在過去的很長一段時間，我很自閉。在學校從不和同學說話，也從不參加任何活動，我忽略大家，如同大家忽略我一樣；在家裏除了無止無盡的沉默，就是跟爸爸媽媽無止無盡的爭吵；既然我也沒能如自己所願，死在這樣的青春年華。自殺未遂。是個膽小鬼而已。我想我也沒必要再這樣刻意地作繭自縛。我希望自己能夠走出來，能夠克服與同學交流的障礙，能夠像個正常的孩子一樣。我想我是能夠做到的。
……
我雙手拖著下巴，就這麼傻傻地坐著，直至暮色來臨，我才去找乘大巴車，從銀川前往下麵我即將生活的小城。
我本來以為寧夏是祖國的大西北，很窮很落後，以為自己將要生活的是窯洞一般的環境，但事實上，我從下火車的那一刻起，就為自己這樣的想法而愧疚。一樣是城市，大街上開著奔馳、寶馬等的轎車，馬路寬闊，人口密度小了很多，一樣的繁華。
隔著車窗，很遠，我看到了沙漠。金黃金黃的沙子，金黃金黃的沙丘，一堆堆，優美的曲線，匍匐著向前。
沙漠後麵是高高而起的突兀的山巒，一座連一座，沒有植被覆蓋，光禿的山，山腳下的人家，炊煙正升起。心裏忽然想到一句詩：“大漠孤煙直，黃河落日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