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朱砂將懷裏的小家夥放到竹榻上時,續斷公子注視著她的側臉,眸光深沉,扶在木輪上的雙手愈抓愈緊,明明就是相識卻不曾見過的人,可現下,他看著朱砂,卻不像是不曾謀麵的感覺,反之……像是許久不曾見麵的好友般,他墨色的瞳眸裏,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卻又在朱砂轉過身來看向他時推了身下的輪椅轉了身,轉為背對著朱砂,在麵前長案上的一溜兒屜子裏翻找著什麼。
待他再重新轉過身來麵對朱砂時,隻見他的左臉上已經扣了半隻銀色的麵具,隻聽他溫聲道:“小生平日裏鮮少見外人,方才朱砂姑娘道得急,小生一時未來得及戴上麵具,讓朱砂姑娘驚嚇了,萬分抱歉。”
朱砂靜靜看著戴上銀麵具後頓生冷冽之色的續斷,微微搖了搖頭,平靜道:“朱砂雖是一介女子,卻非以貌取人之人,公子在朱砂眼裏,與常人並無不同。”
續斷看了一眼朱砂,而後微微笑了,有些慚愧道:“朱砂姑娘是第一個見到小生未被小生的模樣嚇到的人。”
續斷說這話時,微微垂了眼瞼,朱砂看不見他的眼睛,看不到他的心中所想,但她知,這樣一個溫文爾雅卻偏偏身有殘缺的男子能這般平靜地與她交談,當是需要很大的勇氣的吧。
這般想著,朱砂不由道:“公子自有公子的好,人活在世,本就不需太過在意旁人的眼光。”
續斷抬眸,迎上朱砂的視線,先是怔怔,而後笑了,輕輕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竹榻上的小家夥輕輕哼了一聲,與此同時蜷起了小身子,小臉很是蒼白,一副痛苦的模樣。
朱砂連忙在榻沿上坐下身,伸手試了試小家夥額頭的溫度,這使得她微微蹙起了眉,正轉頭要問續斷什麼的時候,隻聽續斷關心道:“小家夥怕是要著涼,朱砂姑娘先替他把身上的濕衣裳脫下,竹榻旁的小櫃裏有幹棉巾與小生的幹淨衣裳,先用小生的衣裳將就著給小家夥換上,小生去打盆熱水來。”
續斷公子說完話,並未問朱砂什麼,隻是兀自撩開珠簾,離開了,隻留朱砂與那個撿來的小家夥在屋裏。
朱砂先是定定盯著那蜷縮成一團的小家夥看了一小會兒,才從竹榻旁的小櫃裏取出來幹棉巾與兩件續斷公子的衣裳,而後擰著眉扒了小家夥身上的濕衣裳,再用幹棉巾在小家夥身上胡亂抹一通,隨之將續斷的衣裳抖開,裹到了小家夥身上。
做這件事情的時候,朱砂的眉心愈擰愈緊,就像她在做的是一件令她嫌惡的事情似的。
也的確,她的心裏是嫌棄的。
嫌棄這個她一時好心撿來的小家夥。
朱砂替小家夥裹好幹淨衣裳後便將他扔在竹榻上,沒有再多加理會。
小家夥蜷縮得更厲害了。
朱砂坐在榻沿上看著看著,終是伸出手,將小家夥攬到了自己身邊來。
小家夥一挨近朱砂得了溫暖後,便下意識地一直朝她身上拱。
朱砂想將他扔開,可在看到小家夥那瑟瑟發抖的小身體時,忍住了。
不僅忍住了,她還將小家夥抱到了自己懷裏來。
朱砂的懷抱很溫暖,溫暖得小家夥用腦袋在她懷裏蹭了蹭,蹭得她覺得有些癢,不由輕輕笑出了聲。
續斷正好在這時候打了熱水進來,瞧見她的笑,怔住了,失了神。
並非她笑起來有多傾城,而是……
偏偏就讓他移不開眼。
“娘……”就在這時,小家夥忽然睜開了眼,並且張開短短的手臂忽地抱住了朱砂。
朱砂驚住了。
續斷也驚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