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大門前,小白一下了馬車就蹙著眉對君傾嫌棄道:“自己抱你兒子去,我要回我院子去了,淋了一身的雨,為了你們父子倆你說我容易麼我?就差沒死在外邊回不來了,走了。”
小白說完話,擺擺手,走了。
一路隨行在馬車左方的一名黑衣護衛依舊替馬車上的君傾撩開著車簾,微弓著身,一副極為恭敬的模樣。
隻聽駕車的馭手看了一眼離開的小白,再回頭看向馬車裏的君傾,恭敬小心地問道:“主上,可需要屬下替您抱小公子?”
君傾先是默了默,才淡淡道:“不必了。”
“是,主上。”馭手應完話,恭恭敬敬地後退兩步,拿過放在駕轅上的油紙傘,撐開了在旁等候著。
阿離就緊挨著君傾的身側睡得正著,君傾微低著頭,低垂著眼瞼,似是在看君離。
隻見他伸出手,摸索到君離的臉,在君離的臉上輕輕撫了撫,將黏在他額上的發絲撫到了耳背後才將他抱起,這才下了馬車。
小黑貓在這時候跳上了他的左肩,趴在了上邊,“喵——”的叫了一聲。
無需人攙扶,也無需人言說,那根本就什麼都瞧不見的君傾此時卻像什麼都瞧得見一般,從容自然地下了馬車,走上了相府大門前的五級石階,繞過了大門內的影壁,往相府西北方向的小棠園走去。
他明明什麼都看不見,可他走的每一步都很平穩,既無猶豫,也無磕絆,這樣的人,如何能讓人看得出他其實是個瞎子?
那名撐著傘的馭手從君傾下了馬車後便寸步不離地在他身旁為他撐著傘,他將油紙傘舉在君傾的頭頂,為他遮了墨色蒼穹中灑下的雨水,他自己則是完全露在雨水下,任雨水將他濕透他的神色也不變上一變,似乎在他的眼裏,沒有他自己而隻有身旁的主上似的。
君傾不說話,馭手便也沉默著,隻是安靜恭敬地為他與他懷裏的阿離撐著傘,風燈,隻是馭手替自己打著而已。
夜很靜,隻有君傾肩頭上的小黑貓時不時地喵上幾聲。
小棠園位於相府西北方向的後院內,因著相府裏並無女眷,是以這後院隻供兩人居住,一是君離,一是小白。
阿離的居所為小棠園,小白的則是他自己命名為月白閣。
小棠園裏植了滿園的海棠樹,當此夏末時節,海棠樹上正結著一枚又一枚青綠的小小果子,結在枝頭,一串又一簇,看去煞是可愛。
走過被海棠樹環抱著的遊廊,過了穿堂,君傾將阿離抱進了兩層小樓的堂屋裏。
一路走來小棠園為君傾撐傘的男子未進屋,到了堂屋前的廊下便停下腳步,將傘收了靠在瞧上,將手裏的風燈掛到了遊廊上,而後便站得筆挺如鬆,守著這堂屋的門,任是自己身上濕透了都完全不在意。
屋裏,君傾將仍在睡眠中的阿離放到寬大的床榻上,扯了柔軟的衾被來為他蓋上。
衾被為阿離蓋上了,君傾卻沒有離開。
他肩頭的小黑貓已從他肩上跳了下來,蜷在床尾處。
君傾坐在床沿上,麵對著君離,漆黑的瞳眸定定地“看”著君離,一動不動,仿佛如此就能看到這個孩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