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微垂著眼瞼,心中想著事情。
阿離說他不曾見過他的娘親。
阿離的話中,小白說了“她”不要他們。
蘇姑娘說過,她初次見到那父子倆時,阿離還不足兩個月,丞相大人正在喂兒子喝他的血。
這便是說,阿離方生下至多一個月,他的娘親便離開他們父子了?
從阿離的話中,小白是極為嘲諷丞相大人的,因為他連阿離娘親的名姓都未稱呼,而是直接道她為“那個女人”,甚或說他是不喜阿離的娘親的,不喜得根本不願提及。
若非如此,他就不會在阿離問他關於娘親的時候直接說小家夥沒有娘親,而不是說些哄騙小家夥的話。
而丞相大人,似也不願意提及,否則也不會從未與小家夥說過關於他娘親的一言半語。
阿離的娘親……當是怎樣的人?
既能讓丞相大人不願提及,卻又能一直深居在他心裏,若非這般,小白又豈會嘲諷他,他又豈會將那些畫冊保存得那般完好?
他那些畫,是為她而畫的,小家夥書房裏的那兩本冊子,亦是為她寫的。
畫冊上沒有字,小家夥書房裏的冊子上寫的是如何來握筆習字,莫非……
小家夥的娘親和她一樣,是個不識字的?
這般想著,朱砂覺著自己這想法著實好笑。
堂堂丞相大人的妻子,怎可能不識字?
不過,隻聽聞過丞相大人有兒子,卻從未聽說過丞相大人的妻子的。
世人都說孩子都是娘親身上掉下來的肉,從來隻聽說過男人拋妻棄子,卻還從未聽說過女人拋夫棄子的,且還在是小家夥還在繈褓裏時便離開了。
這究竟是怎樣狠心的女人,才下得了這樣的決心,一走,就沒再回來。
朱砂心中輕歎一口氣,她雖不是好人,也不是個有同情心的人,但她卻不是個無心的人,堅冰尚且能捂化,水滴尚且能石穿,她就算再怎麼不是好人,卻也會有感念他人。
素心待她好,她感念素心。
阿寶待她忠,她亦感念它。
丞相大人待她有恩,她欲回報。
小阿離如素心一般待她好,她雖不是小家夥的親娘,卻也總該為他做些什麼才是。
小家夥說,找到了娘親,他就也能在白日裏到太陽下去玩耍。
朱砂抬頭看了一眼眼見就要沉到遠方西山之下去的落日,不能觸碰陽光,會是怎樣的一種感覺?
可她卻不是他真正的娘親,就算她想要讓他像正常的娃娃一樣在陽光下奔跑,她也無能為力。
小家夥的眼眸與他爹爹的眼睛太過相像,小家夥的眼眸太過澄澈,澄澈得令她不敢直視他那雙滿期期盼的烏靈大眼睛。
她不知如何來回答小家夥關於他何時才能到陽光下和大夥兒一塊兒玩耍的問題,好在的是小家夥乖巧,得不到答案也不會一個勁兒地追問。
若是換做大半月前,她大可對小家夥一言一行無動於衷視而不見,可如今卻再做不到,因為小家夥太過稀罕她,也太過乖巧懂事,懂事得讓與他相處了些許日子的她根本再狠不下心來將他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