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
朱砂坐在臨街的窗戶邊,看著雨簾裏來來往往的行人,神色淡漠。
這是續斷公子的馬車行了整整一個晝夜才稍作一日停留的地方,是燕京東北方向一千多裏之外的一個小鎮,平和的小鎮。
朱砂身上有傷,且還忘了所有,她不知自己是誰,又該到何處去,續斷公子並未多問她什麼,許是看著她可憐,隻道是她若實在什麼都想不起來又無處可去的話,正好他想要開一個香粉鋪子還差一個人手,不若先跟著他做些活兒,待她何時想起了什麼再離開也無妨。
朱砂思忖一夜,才與續斷公子道了謝,答應了。
因為她的確,無處可去。
一個把自己都忘了的人,能遇上好人已是好命,有個遮風避雨三餐飽腹的地方可去,已算是上天給她的極大恩德,她還能到哪兒去?
或許過了些日子,她也能記起過往的一二來。
朱砂收回目光,低頭看向自己的身子,將衣袖輕輕往上捋了捋,看著自己那纏滿了棉布條的手臂,目光陰沉。
她的身上,尤其雙臂雙手,纏滿了這樣的棉布條,昨日她拆開了她左手上的棉布條,看到了滿手背的傷,雖已在結痂,卻看得出這是新傷,加上她現在還能感覺到身上的疼痛,可想而知她之所以纏了滿身的棉布條是因為她滿身的傷。
這些傷,又是如何來的?
朱砂愈想愈擰緊眉心,她除了覺得自己頭疼得厲害,其餘的,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想不起來。
朱砂歎了一口氣,將捋起的衣袖放了下來,重新抬眸看向窗外的雨簾。
此時已是黃昏,她已在這窗邊坐了整整一個午後,整整一個午後,她還是什麼都想不起來。
將近深秋的天暗沉得很快,愈往北,天暗得也就愈快,加之落雨,不稍片刻,這天色便已黑沉沉地壓了下來,街上的行人已然變得稀少,隻留下不知人世情感的秋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著。
天黑了人稀了,朱砂還是坐在窗戶邊,未有離開。
行人漸稀的街道上,也還有人未離開。
是一個五歲左右大的男娃娃,就坐在斜對麵一家今日並未開門營生的包子鋪前的屋簷下,不知是坐了多久,朱砂隻知,從她坐在這窗戶邊開始,這男娃娃就已經坐在那兒了。
對麵包子鋪的屋簷頗為短窄,隻能勉強擋著一些雨水而已,雨水順著瓦楞往下掉,落在小家夥身上,濕了他身上洗得發白袖子還短了一大截的衣裳。
男娃娃麵前放著一隻竹編的小筐子,這竹編小筐子本可以放在他身邊,放在屋簷之下不讓雨水淋到,可就像他覺得這般的話路人便會看不到這竹筐子似的,是以他將這竹筐子放在了他的麵前。
小筐子上邊搭放著厚厚一遝兒的枯草,隻要一有雨水落到那稻草上邊,這男娃娃便立刻伸出小手來將這些雨水掃掉,不讓雨水掉落到竹編小筐子裏,好像筐子裏的東西需要這樣的保護似的。
而這男娃娃,一直坐在那兒守著這竹編小筐子,一雙大眼睛一直眼巴巴地看著在他麵前來來往往的路人,顯然是在等著有人來將他麵前竹筐裏的東西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