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斷公子驀地將手中玉簪抓得緊緊的,本是無奈苦澀的眼神忽變得沉冷。
小砂子,就算重新回到帝都,你依舊不會想得起他,更不會再見到他。
你已不再是誅殺,亦不是朱砂。
小砂子,忘了他,你才能好好地活下去。
小砂子,我不能也不會讓你再陷入痛苦中。
這也是那個人所希望的,離開了,就永遠不要回來,忘記了,就永遠不要再想起來。
讓她的記憶裏,從沒有過君傾這個人,更從未有過阿兔這個人。
他會保護好她,一定!
續斷公子將手中玉簪抓得更緊,隨後將它收進了自己的衣襟裏。
這支玉簪,小砂子應當會喜歡的。
*
朱砂重新坐在馬車的車窗邊,那兩隻小鳥兒還未離開,蹲在一旁昂頭看著她。
隻見朱砂伸出手在它們的腦袋上各摸了一摸,幽幽緩緩道:“我不想忘了自己,更不想把曾經全都忘了,就算我是十惡不赦之人,就算我一無所有,我也還是想要想起來,我什麼都不想忘。”
“或許你們的小主人能幫到我,為我帶個路,找到你們的小主人,可行?”朱砂說著,又撫了撫兩隻小鳥兒背上的羽毛。
隻見它們撲棱撲棱翅膀,同時啾啾叫了幾聲,似是答應了,然後一同飛到車窗邊,啄著那頗為厚重的簾子,似要出去。
朱砂抬手撩開車窗邊的簾子,兩隻小鳥兒同時飛了出去。
朱砂連忙將頭探出去看它們飛向何處。
隻見小鳥兒朝現在馬車所行的方向飛出又飛回,反複幾次,又飛回到了車窗上,以此來告訴朱砂,現在這個方向,對了。
騎馬行在一旁的青茵這時微微轉過頭來,朱砂正好對上她的視線,發現青茵麵上神色很是冷淡,並無之前的淡然。
朱砂將簾子垂下,這般她便不會再看見青茵那雙似覆了一層冰霜的眼睛。
青茵姑娘與那名為柯甲的少年,是極為嫌惡她的吧,害得他們的公子這路上帶了個累贅不說,這累贅現下竟還說要折返要回去。
任是誰,都不會不介意。
朱砂無聲地歎一口氣,往後躺下身,仰躺在了馬車車板上。
除了續斷公子,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是帶著不喜的,不管是青茵柯甲還是這一路上見過的人,都是如此,她之前難道也是這般人麼,一個去到何處都會讓人覺得不喜的人?而她明明什麼都沒有做,便這麼莫名地讓人不喜麼?
這般的她,可是一直以來都是如此?
若都是如此,那她身旁的人又是如何看她待她的?她的親人又是如何?
而她……可有親人?
若沒有親人,那這個讓小鳥兒給她捎來小信的人,會是何人?
朱砂伸手摸向自己的腰帶,從腰帶後摸出一樣小物事後抬手到眼前來。
是方才從綠尾小鳥兒腿上取下的那張被雨水浸濕過的小紙條兒。
朱砂此時正看著紙條上那已經被雨水浸得模糊不清的字。
究竟是何人,是何人在念想她,是何人會給她捎小信?
這個人,又可是這個世上唯一會念想她的人?
朱砂忽然輕輕笑了起來,笑得滿是自嘲。
她這幾日所想的實在是太多太多了,她不應當是會想這麼多的人才是。
或許是因為她太想太想想起過往了,所以才無時無刻都在回想,努力回想。
這個會念想她的人,可有在找她?
馬車搖搖晃晃,朱砂躺在車板上,隨著馬車搖晃,晃著晃著,她漸漸閉上了眼,慢慢睡了過去。
想得太多,很累。
睡去了,便會入夢。
馬車內沒有續斷公子特意為她點上的熏香,她便又入了夢,入了那個隻有漆黑與冰冷並且永遠都找不到盡頭的夢。
還有雨聲,嘩嘩嘩,讓她覺得愈加冰冷。
雨打在水麵上,而她,就在水裏,在黑暗的水裏,一點一點慢慢地往下沉,再往下沉,沉向黑暗的最深處。
她的身上如壓著千斤巨石,讓她上浮不得,隻能往黑暗冰冷的深處掉。
太冷,太黑,太過無能為力,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伸出自己的手,伸向上方,好似這般就能等到有人拉將她的手拉住,將她從這冰冷黑暗的水裏拉出一般。
“阿兔,阿兔……丞……丞相大人……”
“丞相大人——!”
朱砂又在夢中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