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算他整個身子僵得再直,他的背還是半躬著的。
姬灝川一直以為是他太過恭謹總是躬著背,現才發現,崔公公的背,不知何時起就已是這樣了,躬著,一副總是恭敬卑微的模樣,再也直不起來。
屋裏的油燈光線很暗,借著這昏暗的光,姬灝川也是第一次發現,崔公公的頭發花白了許多,臉上的皺紋也多了許多深了許多,然他對崔公公的模樣,還停留在他年幼時所見到的那樣,年輕,卑微,卻又待他極好極好,總是無微不至地照顧他。
而今,崔公公依舊無微不至地伺候他,然他已經二十有四,不再年幼,而崔公公,也老了。
他第一次覺得,在他年幼時總是他欺負對象的崔易,老了。
姬灝川心底輕歎一聲,問道:“今日不是讓你歇息了,怎的這般晚還未睡下?”
對於姬灝川的關心,崔公公很是受寵若驚,忙道:“回帝君,在帝君身旁伺候慣了,這時辰……奴才還睡不著。”
姬灝川沉默。
過了一小會兒,隻聽得崔公公恭敬小聲地問道:“帝君今夜親自過來,可是……還有話想問奴才?”
“嗯。”姬灝川也未拐彎抹角,“孤想問問你,可知那顆血色一般的玉珠是如何得來的,又是做什麼用的?二十三年前到青羽山那一回,你可見過那些顆血色玉珠?”
他總覺那些顆血色的玉珠,當是有什麼意義才對。
“回帝君,奴才不知,奴才就隻見過帝君手上的那一顆,還有岑將軍死時手裏抓著的那一顆。”崔公公低著頭,“奴才知道的都已經告訴帝君了。”
姬灝川又微微擰起眉。
不知道麼?
然就在這時,崔公公突然從凳子上站了起來,驚道:“帝君,奴才……奴才好像想起點什麼來了!”
姬灝川一瞬不瞬地看著他。
“奴才記得那日在安北侯府發現岑將軍屍體時君相說過這麼一句話,‘先帝早年曾得到過六顆渾身通透的血玉珠,先帝將這六顆玉珠分別賜予了先帝後,前丞相林海,大將軍沈雲,安北侯沈天,如今的帝師言危,以及帝君’,六顆血玉珠,六顆血玉珠……”崔公公緊著眉,一副在努力回想的模樣,“奴才想起,當年在那大火裏,奴才還看到一樣東西,是一隻……一隻大鳥,鼠李根雕成的大鳥,那隻大鳥身上——”
“那隻大鳥身上有六個原形的窟窿,尤其眼睛上的那兩個窟窿最明顯,村民的血濺在那隻大鳥的身上眼睛上,就好像……就好像它是被人活生生挖了雙眼斷了翅膀剖了心髒一樣!奴才想起來了!那六個窟窿原本一定是鑲著六顆血玉珠的!而青羽族……青羽族所尊拜崇敬的,就是飛鳥!”
每每一想到二十三年前那慘絕人寰的一幕幕,崔公公的情緒總會失控,現下,也一樣。
“一定是這樣!那六顆血玉珠原本一定是那隻大鳥身上的!先帝他們……先帝他們是挖了青羽的眼,斷了青羽的翅膀,剖了青羽的心哪!”
崔公公的麵色又變得慘白,火光在他大睜的眼眸裏晃動,好像他的眼裏倒映著當年的火與血一樣,腥紅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