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走在他前麵一步,他停下,朱砂也停下腳步,轉頭過來看他,笑道:“走啊,停在這裏做什麼,難道你還想擋著店家的生意不成?”
“呿,老子才不稀罕擋人生意。”小白輕哼一聲,這才抬腳繼續往前,與朱砂一道走進了茶鋪子。
鋪子不大,布置得也很簡單。
雖然簡單,卻是能讓人坐得舒坦。
說書人就在鋪子正中央,正說得起勁,並未注意到又有客人進到鋪子裏來。
說書人向來都是上了些年紀的男人,然這家茶鋪的說書人非但沒有上了年紀,且還是個姑娘!
雖說是個姑娘,但這姑娘說的書卻不比任何男人差,不僅不差,甚至是好去許多,是以這家茶鋪的生意向來都是最好的。
姑娘看起來不過二十五六的年紀,長發如男兒一般綰成一束紮在頭頂,身穿一身淺灰色的短褐,容貌清麗,除了嗓門大一些之外,倒也沒什麼特別之處。
她唯一的特別,怕是隻有她說的書吧。
小白與朱砂選了一張與中間說書人離得最遠的一張桌子來坐,他們才一坐下,熱情的小二哥便拿了大碗提了茶壺過來,像是早已認識了朱砂一樣,笑嗬嗬地問:“還是和原來一樣的茶?”
“嗯。”朱砂點點頭。
“好嘞!”小二哥立刻將兩隻大陶碗放到朱砂和小白麵前,給他們倒了滿滿兩大碗熱茶,道一聲慢用,便退下了。
朱砂道:“我也不知這具體是什麼茶,這兒的人都道是芒山茶,是這兒獨有的,味道不錯,帶點甜味,你應該會喜歡的。”
朱砂頓了頓,又道:“這裏的說書,想來你也是會喜歡的。”
朱砂說完,捧起她的那一碗茶,慢慢地喝了起來,沒有再說什麼。
小白也沒有再說什麼,如朱砂一般,隻是捧了茶碗來喝茶。
慢慢地喝,慢慢地品,盡管這種大碗茶根本就不需要細品。
說書人還在激動地說著她口中的故事。
說的是十年前燕國大亂的事,不過卻又不是別的鋪子那般胡天胡地地吹噓,她說的是十年前的大亂之事,卻又不僅僅是眾所周知的主要之事,而是說的這大亂之下一段淒慘的情愛之事,不僅姑娘女人們愛聽,久而久之,便是五大三粗的男人都愛聽。
最主要的是這小姑娘說的好啊,說得把聽的人都帶了進去,如何能不好。
故事聽完,小白碗裏的茶也已喝完,他這才又問朱砂道:“我說小豬,你到這兒來聽書聽了多久了?”
“我和他來這兒定居已有十年,至於何時開始聽書的,從九年前開始算吧。”朱砂抬手喚來小二哥,給他們重新滿上了茶水。
“哦?”小白挑挑眉。
“從這個說書的姑娘到這兒說書開始,我便開始聽說書了。”朱砂笑笑,“當然別的茶鋪我也去聽過說書,都沒這個姑娘說的好,所以這家茶鋪的生意愈做愈紅火,九年前還隻是胡亂搭的一個棚子而已。”
“這便是說,那姑娘來這兒說書已經有九年了。”小白淡淡道。
“是啊,九年了,這九年裏,她說的故事幾乎都未重複過。”朱砂輕歎一口氣,“也真是難為她了。”
故事結束了,不管是來喝茶休憩的還是特意來聽說書的客人都漸漸離開了,不一會兒,整個茶鋪就隻剩下朱砂與小白這一桌而已。
那說書姑娘還未離開,她正將自己帶來的包袱打開,從裏邊拿出一隻白麵饅頭,坐在凳子上慢慢地咬。
與方才她說書時的激動不同,此時的她,神情很是落寞,以致她手裏的饅頭吃得很慢。
她未注意還留在鋪子裏的最後一桌客人,然這最後一桌客人卻已都在看她,看她吃饅頭,看她收整包袱,看她與小二哥說上幾句話,看她拎起包袱就要離開茶鋪。
姑娘在離開茶鋪前終於發現了有人在盯著她看,她一轉頭,便看到了小白一雙笑吟吟的桃花眼。
朱砂笑著喚她道:“寧瑤姑娘要不要坐下來一道喝茶?”
寧瑤愣了許久許久,直到那小二哥以為她是不是犯了什麼病喚了她一聲時,她這才朝朱砂與小白走過來,將手中的包袱朝桌子上一擱,什麼也不說便先一把搶過小白手裏的那大碗茶,昂頭就喝。
她喝得很大口,茶水沿著她的嘴角滑過她的下巴及脖子。
與茶水一並滑下的,還有兩行清亮的眼淚。
茶水滑進衣裳裏,眼淚滑進鬢發裏。
待她將喝幹了的大茶碗“砰”的一聲擱到桌上後,她的眸子裏隻有清亮,再尋不見淚意。
隻聽她朗聲笑道:“喝茶多沒意思,不如喝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