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人生如隻如初見 第一章:深海(1 / 2)

海的深處下著細雨,涔涔地飄在細薄一層絨狀的青苔上,泛起薄薄的水汽。巨獸蜷卷在海的角落,身周已經被參天如千年古樹般的粉色係珊瑚包圍著,珊瑚柔軟的觸角在海洋中緩緩地搖擺,好似在憐憫著懷中的獸,輕柔地撫摸著它黯然無光的毛發。珊瑚間,一片寂然。從前環繞其間休憩嬉鬧的魚兒,不見所蹤。

寂寞,是深海的最毒。

獸的那對短短的毛茸茸的耳朵溫順地貼在腦袋上,耷拉著,短顎瑟瑟發抖,讓人忍不住憐惜。它的腹部微微地上下起伏著,藍色的血液閃爍著檸檬黃的晶體顆粒,靜靜地流淌,它傷口周遭的皮肉隨著海流,層層點點地剝落,洋流在深海。

從巨獸的口中吐出的如星辰般的氣泡,自由自在地往天空遊弋,像是一群嬉戲的精靈。他們一連串地歡快地從珊瑚群的細縫中鑽過,險些撞到點著一葉燈,麵目凶惡卻心地善良,孤獨的無鱗龍魚,氣泡打了一個轉兒靈巧地繞了過去,它們搖搖晃晃左右蕩漾,在成群結隊的沙丁魚,搖曳嫵媚的海草中穿梭,忽地,一條鯊魚橫衝直撞而來,魚群一哄而散,氣泡驟然一分為二,升騰地更快樂。一百個白晝,一百個黑夜,從無底寂寞中脫逃的氣泡,遠遠地便與溫柔的從裂縫的冰層中透過的陽光相遇,希望使它們躥得更快了。

“噗”地細碎的一聲,終於結束了長達一周的流浪,氣泡口中,吐露出一長串神秘的符咒,被陽光一點,便散了。

陽光潑灑在厚厚的冰層上,好像本該是能感受到一絲洶湧的暖意。可在這是一方無人之境,單是寂寥都能殺死通行的風,寒意更是它本身的色彩,即使是大筆墨的油畫金黃色,也是徒然無功的。

天凝地閉,大概是如此了。

沒有人能夠穿越這裏。陽光散在身上,隻是虛空中的幻想。

深海之上的溫暖,卻是被海底濃重的絕望像是海浪一般地一波便蓋了過去。所有的生靈到了這片聖地,都會不約而同地一改輕浮焦躁之心,像是來到盛大的葬禮一般,心存以生的慰藉,駐足行禮。即使是風,也會從它的千年的座駕上下來,為之哀痛惋惜。

坐在那裏的孤零零的旅人們,將永遠地止步於此。他們的臉頰仍透著櫻花粉,眼眸微微地合上,仿佛是在思考這什麼。然而,他的氣息像是被掐滅的螢火,像是卡在了上個音節上,卻遲遲沒有落下下個音符的樂曲。

……

傳說中,你長居極寒之地,但千古冰霜也未能將你禁錮。傳說中,你未曾涉世,卻動凡人之念,鑄成了了千代萬世的輪回與起因。命運的齒輪一旦開始轉動,銬在世間人們腳上的鏈鎖將會被無形的機器拉扯著,淪落入永無止境地輪回深淵,就連同創造此條律的神,也難逃此劫。

正是此時,便是舊神被剔除,新神充位,萬物革新的時節。

赫卡忒戰役

卡文羅蒙家族的邊城——荊棘之城

“他在空曠無一物的冰川上行走,上萬年,上億年,他聽不見風聲,看不到飄動的雲朵,厚厚的冰層將他與海洋隔絕,他是如此的孤獨。陽光辣的灼燒他的眼睛,卻沒有絲毫的溫度。‘難道這裏隻有我一人?’我們的舊神從來不覺得這是神的特權,他將其稱之為流放。”女人借著昏暗的燈光掖了掖蓋在身旁女兒身上的被角。她的手有些顫抖,仔細地劃了一圈杯口,才將水遞給女孩兒。

“……”女兒喝了口母親遞來的水,輕輕地咳了咳嗓子,聚精會神地聽著。

她沒有絲毫的睡意,反倒因為聽了神話故事,更加有了精神,她將頭倚靠在女人消瘦的肩頭,頭發蹭的有些靜電,聽得津津有味,用她肉乎乎的小手抓了抓那發黃的古神話書籍的頁腳。“媽媽,什麼叫牛放呀?”

女人淺淺地笑了一下,她臉頰上的酒窩,像是神靈親吻留下的痕跡。“流放。”她又重複了一遍這個詞,矯正女兒的讀音。“就是被強製地離開家,去一個很遠的地方,永遠不能回來。”她的聲音溫柔地像窗外的月光:“寂寞幾乎要擊碎他最後的底線,卻就在此時此刻,心灰意冷的他卻聽到,遠方傳來一絲細碎的模糊的聲響:‘有人……嗎?’的回音。”她說到這裏,似乎想到了什麼,猶豫著,停頓了一下。

“可他看不見與自己對話的回音的麵容。”

“嘿嘿嘿……”女孩兒捂住臉笑了起來,她鑽入被子裏。“看不見……回音是看不見的。”

女人不緊不慢地將那本已經有很久年代的神話書合了起來,可以看得出來她手中的那本書已經很“古老”了,它的背脊已經完全躬了起來。“可是,神和我們人是不一樣的。那個和神對話過的回音,漸漸有了人的模樣。”

“從此,我們的神再也不會覺得孤單了。”

她抱起縮在被子裏調皮的女兒。“就像我,有了你,再也不覺得孤單了。”女孩兒“嘿嘿”地一個勁兒地傻笑著。女人又將被子腳塞好,讓她的孩子蓋得嚴實。她吻了下女兒的臉頰,“晚安,親愛的。”

“晚安,媽媽。”女孩兒感覺困意一下衝了上來,就連最後“媽媽”兩個字她吐得都不清晰,很快她便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