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這個院子(1 / 2)

許苑懷念在上海呆著的那段時光,母親從來不會苛責一切,也開始不喜歡呆在家裏,以前恬淡的家陡然間被套上了物欲的桎梏,產生的怨念在每一個時間都讓自己不舒服。

出了巷子口,就是寬敞的梧桐大道,菶萋的枝葉肆無忌憚的蔓延在頭頂,在地上遊蕩斑駁的影子,有時候許苑寧願在梧桐樹下呆上一整天也不會想起回家,久而久之,在梧桐大道下出現的麵孔也從陌生變得熟悉。

他們大多是大嬸大叔級別的長輩了,喜歡搬著凳子聚在一起聊天乘涼,他們的家興許也是在這附近,想想在上海的時候,即使是鄰居也不見得有這麼熟絡,上樓下樓還不帶打招呼的,也是繁華之下的孤獨了。

然而,卻有一個年輕的身影安靜的坐在一角,一連幾天都在,許苑好奇:這個時間、這個地點,能夠坐在梧桐樹下乘涼的或許隻有我一個莫名其妙的年輕人吧。

許苑從長凳這邊坐到了另一頭,勾著腦袋打量這個人,他穿著白色襯衫,捧著調色盤在畫畫,修長而消瘦的身材在陽光下形成一個剪影,正如這個早上的陽光一樣幹淨純粹。

他的動作很輕柔,與周圍嘈雜的環境形成對比,一般人也不會注意到他的,因為他安靜的好像沒有存在感,而他從不會去注意有人靠近,確切的說他眼中的世界沒有容納任何人。

他長的很秀氣,眼睛很值得注意,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睫毛長而濃密的緣故,低垂著眼睛的時候會遮住眼角,終於抬眼的時候,卻又是一副天生的淡漠,好像被一層薄霧遮住了似的,找不到對焦。

這種感覺真不知道他是孤僻還是孤傲,總之許苑開始對這樣的人產生了興趣。

許苑注意到周圍有大嬸大媽湊過來跟他說話的時候他也隻是輕輕的“恩、哦”回應,沒有多餘的動作和表情,許苑就坐在他的斜對麵,悄悄的打量著他,看他忙活一個早上的時間,就這麼把畫送給那些大嬸了,心地還是挺好的嘛。

偶然的一天早上,他提著畫板從這個院子走出來,經過許苑家的過道屋,那道潔白的身影安靜的掠過許苑眼前。

許苑深吸了口氣,突然覺得心裏似乎有什麼東西被填滿了,撫平了心中的焦躁,原來他的家也在這個大院子裏。

許苑開始喜歡往院子裏跑,洗衣服、洗菜、壓井水,都是可以偶爾遇到他的機會,如果不是因為生活拮據迫使許苑一家租了最便宜的過道屋,說不定每天就理所當然的呆在院子裏了。

偌大的院子有三棟樓房,都是兩層結構。正中間的那棟就是許苑家房東的屋子,許苑印象中她就是一個聒噪的中年婦女,整天叼著香煙穿著睡袍在院子裏晃悠,逮到誰就開始不停的沒話找話,今天哪家鬧離婚了、明天誰家搞外遇了,接著就開始來個自我良好的對比,非要從別人口中得到恭維的話才肯罷休,好像一天聽不到誇讚就能憋死的類型。

與之鮮明對比的是西邊比較惹眼的兩層小洋房式的建築,也就是許苑關注的那個少年的家,女主人很有教養,從不會和鄰居沆瀣一氣議論是非,聽說她在大學任教心理學,丈夫因為工作的關係被派遣至俄羅斯做項目經理,一年會飛回來幾次,這個年代隻要聽說出國之類的都要雙眼放光,更別提什麼經理之類的閃閃頭銜了。

這也因此在偌大的院子裏延伸了許多話題——

“哎,你說西屋那家女的可真是少奶奶的命啊,兒子這麼能爭光,丈夫這麼有錢,還去當老師做什麼喲。”

“就是說呀,一開始聽說她家房子都不租出去的,我還鬱悶,原來是不稀罕租給我們啊。”

“你還不知道啊,人家早早就買了江景別墅,礙於孩子剛上高中離這近才沒搬走的,我估計以後孩子上大學了肯定得把這房子賣了搬去別墅咯。”

“搬走也好,鄰裏之間也不經常走動什麼的,感覺瞧不起人似的,擺什麼架子呀。”

對話越來越酸,在一旁洗衣服的許苑開始有些反感,竟然有些後悔這個時間來院子裏了,抬眼看了看那棟小洋房,在院子裏就像一座隔絕外界喧囂的城堡,難怪那少年對任何事情都是淡漠無比,周圍是這種環境,誰都會感到厭煩的。

院子裏的同齡人還是有那麼一兩個的,彼此也沒有來往,許苑也不大喜歡主動和陌生人打招呼,萬一對方沒興趣搭理自己這該多尷尬啊。

想來想去還是自己的原因,因為她發現另一個租住戶家的女孩子性格倒是很開朗,有一次這少年提著畫板出去了,這個女孩笑著他打招呼:“嗨,又去畫畫啊。”

“恩。”少年目不斜視,沒有一絲情緒的波瀾,隻剩下這個女孩尷尬的立在那裏看著他離去的背影。

許苑理解這種心情,被無視掉的感覺一定不好受,就在心裏笑他:這已經不能用孤僻來形容了吧,這麵無表情的,一定是麵神經麻痹加表情肌群運動障礙患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