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書上有孩子的名字和來曆,他知道這封遺書肯定不是按王氏自己的意思寫的,王氏根本不能生育,那麼這個孩子肯定是陳紫雨替他生的孩子,她居然很體諒王氏的意思,果然收留了這個孩子。但她絕不能承認孩子的娘就是王氏,他告訴易江陵的娘是一個邪惡的女人,時常刺激他。易江陵自小沒有娘,又每每總被易驚雷欺負,所以他大的願望就是有一天能找到自己的娘。
每一個人都認為姨專城隻是一個自大狂妄,其實內心地愚昧無知的匹夫,其實誰都不知,他還有更大的陰謀要完成……
最後一麵,他們並沒有相見,直到今天,彈指一揮間,那已經是十七年的時光了。
十七年,整整十七年讓陳紫雨早已忘記了對幸福的期待,在她的心底隻有無盡的恨和無盡的悔。
就要見到這個飽嚐了半世榮華的偽君子,她內心的那股原始的仇恨依然不可遏製,所以她沒有通知任何一個人,她需要單獨行動,以報當年功力不濟而隱忍下來的種種恥辱和痛苦,到如今,她仍然遺憾,遺憾無名劍客對他依舊割心一般的仇恨,也正如她對他的仇恨一樣。
她心神中充滿了胡思亂想,隻是下意識地跟著這個少女搶奔,一直奔到了東街無名巷,這個少女停了下來。她的背影對著陳紫雨,而麵對著她的,還有一個少女,這個少女一身鮮花盔甲,高髻聳立,眉清目秀,手裏攥著一條黑水蛇般的軟索皮鞭,鞭梢長可及地,不時在地上打出啪啪的金屬撞擊聲,自有一股學武世家的英姿氣魄。陳紫雨道:“你是易府的人?”
穿鮮花盔甲的少女長鞭一甩,早就向陳紫雨招呼過來。鞭勢險惡,在空中不斷發出咻咻之聲,黑鞭彈、卷,每一式都是易府中一流的作戰兵器之法。陳紫雨知道少女不是自己的對手,但少女出手之狠辣,不由也令她心驚。
她護手鉤一撐,人隨鞭走,鉤尖倒掛,擋開了幾招險惡的纏卷功夫。心想,易府世世代代為朝廷效力,果然在作戰兵器上的功夫造詣非同一般,這少女的武功看來還更在普通人之上,看來身份也非同一般。
陳紫雨道:“小姑娘是誰?易專城是你師父?”
少女一言不發。陳紫雨護手鉤電掣而起,雙鉤互撞,發出尖銳的魔幻之音,緊接著雙手食指勾在鉤刃上,一把鉤子絲絲旋轉,雙方近在咫尺,擦頭便向易玲玲天靈蓋飛去。易玲玲眼見危機接踵而至,避也不避,雙鉤剛一擦及她的頭部,心下奇怪,連忙撤開,喝到:“你為什麼不躲,你不怕死麼?”
旁邊的背對著陳紫雨的少女突然回過身來,隻見她一臉蒼白,紅衣裹體,臉上還掩蓋不住生了孩子過後死灰色的疲憊和憔悴。陳紫雨聽過易江陵給她講的故事,據此推斷,這個少女確實是死去的阿巧,但奇怪的是,這阿巧卻穿著一身紅蓮一般鮮豔的衣裳,這恰是易江陵所說的殷琴的衣裳。
那殷琴呢?
殷琴不在……
村前的黃花開了,在一片狼藉如戰場的鄉村土地中顯得熠熠生輝,仿佛是用村民的鮮血才澆灌出來的鮮豔。
“無名宮女主人殷氏之墓……”一個紅衣少女站在村前的一個小荒塚前,一字一頓地念著墓碑上生硬的字跡,那是村民們寫的,他們尊敬城主,進而就尊敬城主的女人。
“女主人,在沒有你之前,這本該是我的位置。”她右手戟指著殷氏的墓碑,幹枯的木質上裂開了道道酥脆的縫隙,在風中透出寒磣而悲涼的故意,仿佛在講述一段不忍卒讀的故事。
這個少女非常清楚這段故事,因為她就是殷琴。
她笑了,充滿嫉妒和嘲弄地笑。
“原來你死後並沒有帶走一點榮華富貴,你以為你幸福麼?傻姐姐啊,傻姐姐,哈哈哈……”殷琴自顧自地笑道,“不論過去如何,我至少還活著,活著總比死了好,像你這麼傻,你說你等那臭小子,你得到了什麼?你說你自己得到了什麼?我敢保證你死的時候連棺材板都沒有一塊!”她開始毫無來由地發狂,發狂並亂罵。
墳頭還是新翻的泥土,隻稀稀拉拉地冒出幾株小草來,殷琴手裏抱著易江陵的孩子,她剛到村裏找了些米,熬了些粥用米湯來喂他,孩子被餓著了,小嘴剛觸著湯碗便咕咕吮吸起來,本來吃得飽飽的沒有哭也沒有鬧,現在聽她越罵越凶,孩子便跟著越哭越凶。
殷琴注意到了這個孩子,小臉上潮紅的顏色像剛剝好的雞蛋一般晶瑩剔透,她的內心底不由得又愛又妒。
“哭什麼,你有孩子就了不起麼?”她心神恍惚,以為是姐姐的靈魂在控製著孩子哭泣,“這個孩子如今到了我手裏,我一不開心就可以順手殺了她,我看你還有什麼可以驕傲的!”
她狠狠地看了孩子一眼,不知怎麼的,孩子便乖乖地不哭了。一切又安靜下來,一陣風吹來,墳頭的小草悠悠地亂晃,仿佛在搖曳一曲哀絕的離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