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也就是胡魁率軍來援的第四天。 估計是看不到還會有農民軍前來投降的勢頭，孔玉麟的大軍終於忍不住，開始往滇州方向開拔。 滇州周圍原本就密布的斥候探子，一下子動了起來，仿佛煮沸的開水一般，全都“咕嚕嚕”出來冒泡了。 這些探子分屬孔玉麟，滇州杜大鵬，還有其他義軍的，但其中最精銳的，還要數楊驍的斥候小隊。 正麵戰場還未開始，小規模的戰鬥已經打的是轟轟烈烈了。 孔玉麟大軍推進的速度並不快，滇州周圍三裏範圍全是空曠的平地，其實除了餃子穀之外，滇州城就沒有其他可以依仗的屏障，黃當國的破唐營撞上來，隻能說他運氣真的很不好。 滇州的四個大門，全都緊閉，任何人不得出入。 城頭上，密密麻麻站著全是義軍，雖然服飾混雜，但士氣看上去還不錯。 尤其城門上飄揚的一麵大旗，格外引人注目，上書四個大字：替天行道。 孔玉麟望著嚴陣以待的滇州城，他的心情，其實並沒有表麵上看上去的那麼鎮定和輕鬆。 滇州城這一仗，他的贏麵並不是十分可觀。 之前的兩次損兵折將，雖然一定程度上影響了孔玉麟的排兵布陣，但這些小折損，對於他這樣的百戰老將，實在算不了什麼。 眼前滇州城又高又厚的城牆，這才是孔玉麟要考慮的重點，這些天來，他一直按兵不動，其實更期望滇州義軍能自動送上門來，可惜杜大鵬他們根本就不上當。 而且更重要的是，孔玉麟行軍打戰幾十年，也曾與其他國家交戰，但因為一條滄瀾江環繞整個南越的緣故，所以他經曆更多的還是水戰，與農民軍交鋒則都是以野戰為主，像現在這般攻打一座城池的，他指揮得還真不多。 整個南越幾乎把朝野上下的精力都放在滄瀾江上，以至於其他方麵都有些荒廢了，孔玉麟不是不想早點打下滇州城，而是他實在湊不出像樣的攻城利器啊。 時間過去這麼久，兵部隻給他弄來了十九個雲梯，兩架衝撞車，十一床八牛弩，不過這些工具要麼年代久遠，要麼就是兵部剛剛製造出來的，這些器械在攻城時能發揮出來的作用，孔玉麟真的是沒抱太大的希望。 他更在乎，而且比較拿的出手的，就是從蕭青雲那邊要來的五十架拋石車了，可惜拋石車非常笨重，運輸不易，此時都還在途中，所以暫時看不到那種百石齊發的壯觀場麵了。 孔玉麟本來還想再等幾天的，不僅因為攻城器械不足，更因為將士們的衝鋒陷陣沒有問題，但若要說到登城破敵，大多還是頭一次，還有許多本領待學習，還有許多經驗待傳授。 但胡禕等不及了，他根本不管這些，他要孔玉麟像之前對付其他農民軍那般的摧枯拉朽戰無不勝，最好是今日出兵明天就要把捷報遞到他的案頭，這樣他才可以無憂無慮地盡情玩樂。 孔玉麟已經接連好幾天收到兵部的公文了，內容無非是催促他盡快解決西部叛亂，若隻是兵部也就罷了，但是每份公文都會提到“聖上關心西部戰事”，而且態度已經從“關心”上升為“迫切希望”，孔玉麟知道，自己若是再不做出點成績來，他這個帥位很可能會不保。 於是昨日他上書解釋了一通當前形勢，再表明自己的態度和決心，然後今天便拔營朝滇州而來。 孔玉麟是常勝將軍不假，他有這個實力。有實力自然也就有自知之明，這種明明準備不足，卻迫於壓力而不得不為的戰爭，他心中有些沒底。 胡魁緊緊跟在孔玉麟左側，始終落後後者半匹馬的身位，而且從始至此都沒怎麼說話，這與他在蕭青雲陣中咄咄逼人不可一世的囂張氣焰，簡直判若兩個人。 孔玉麟陰鷙的眼神，冷酷的麵容，不僅其他人，就連堂堂太子爺都有些發怵，還有孔玉麟的資曆和威望擺在那裏，由不得胡魁亂來。 更有一點，胡魁此次能逃脫破唐營全軍覆沒而他一人獨自逃生的罪責，孔玉麟也是說了許多好話。 雖然孔玉麟未嚐不是懷著貶低蕭青雲抬高自己的心思，但綜合以上點點，胡魁在孔玉麟麵前，始終規規矩矩。 孔玉麟勒馬，等著胡魁的馬兒趕上，然後問道：“太子殿下，你和唐軍以及滇州叛軍他們打過交道，是否可以說說當時情況？” 除去必要的寒暄之外，這可是孔玉麟第一次主動找胡魁說話，但誰也想不到，他竟然會以這個來開頭。 孔玉麟右側的羅世信大驚，他悄悄望向胡魁，果然後者臉上神情大變，一臉的憤怒。 若是旁人問這話，估計胡魁當即就要翻臉了，說不定還要一刀砍下這個不識趣的問話者，因為滇州一敗可是他心中永遠的痛啊。 但胡魁臉上憤怒的神情隻是停留了一會兒，馬上就恢複如常，回道：“唐軍人數少，但勝在個個能征善戰；滇州叛軍人數雖多，卻隻是一群烏合之眾而已，若不是有那個徐嘯虎……” 這麼些日子，胡魁終於探聽到了騎紅馬者的名字叫徐嘯虎，於是乎每天他都要把這三個字給念叨上幾十遍。 “烏合之眾？一群烏合之眾能把堂堂破唐營打敗？”孔玉麟反問道。 媽呀！羅世信心中又是一陣抽搐，大將軍今天是怎麼回事，怎麼感覺一直在揭太子的傷疤？ 胡魁仔細地想了想，認真說道：“因為他們不怕死。” 說到這裏，胡魁不由得心中一陣膽寒。 那晚的情形，他一輩子也忘不了，卻一輩子都不想記起來。 那晚的餃子穀，就是一個屠宰場，雙方都想把對方置於死地，尤其滇州義軍，胡魁一直想不通他們為什麼會有這樣不怕死的衝勁？ 為了阻止破唐營衝出去，滇州義軍什麼法子都用上了，就算死也要死死拖住敵人的雙腳，甚至冒著混戰中會射傷自己人的危險把強弩都用上了，隻要誰敢踏出餃子穀一步，立馬是弩箭伺候，由此也可見雙方廝殺的慘烈。 “好。”孔玉麟點點頭。 這個“好”，也不知是對敵人表示敬意，還是對胡魁的話表示讚同。 然後他接著說道：“殿下，可敢跟老將繞著滇州城走上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