掘土成坡，挖洞偷襲，這是都是攻城中比較常用的方法。 孔玉麟之所以選擇填土法，是因為滇州城的城牆並不高，隻有兩丈不到的高度，填起來比挖隧道容易多了。 昨晚孔玉麟便下達軍令，每人發兩個布袋，自行填滿泥土，待今日填土造坡之用。 不僅是東門方向的大隊人馬，孔玉麟把原本布防在滇州其他三個方向的大軍也都全部調了過來，人人手提著兩個沙包。 瞧孔玉麟擺出來的架勢，頗有種不破滇州誓不還的氣勢。 密密麻麻的敵軍，一袋袋的土包拋起又落下。 在城頭密集的箭雨阻攔之下，行進中的南越軍先是停頓了一下，但很快就結起盾牌陣擋箭，接著又緩緩向前推進，其餘士卒則躲在盾牌後頭繼續投擲土包。 “楊將軍，現在怎麼辦？”杜大鵬又問，話說這些天他說的最多的話就是這一句了。 擺在楊驍麵前的有兩條路，一是撤退，因為孔玉麟把南西北三麵的軍隊全都集中到東麵來，另外三方兵力空虛，此時正是突圍的好機會，但毫無疑問的是，楊驍的四百虎翼軍可以趁機逃脫，但大部分的義軍，在失去滇州城的庇護之後，恐怕難逃此劫，這是他不願意看到的。 二是死守，與滇州城同存亡，但是依目前形勢，隻要土坡築成，就是城破之時，有必要拉著四百虎翼軍兄弟一起壯烈在這裏嗎？楊驍在猶豫。 杜大鵬還準備率部分騎兵出城阻攔一下，可被楊驍攔下來了。上次是孔玉麟大意了才讓楊驍得手，這次孔玉麟早有準備，他們的騎兵就布置在離攻城部隊不遠的地方，隨時可以準備支援，此時出城殺敵，無疑是送死。 眼瞧土坡越來越高，守城眾人心中是越來越急，偏偏又無可奈何，十分憋屈。 經過小半個上午的時間，一條三丈長一丈寬的土坡終於築成。 土坡的高度會比城牆矮上一頭，另外因為南越軍不敢靠得太近投擲土包的緣故，土坡和城牆之間，還有一道不足一丈長的深深凹陷。 如果南越軍硬要填滿這道溝渠，起碼還要一段時間。 但顯然，孔玉麟的耐心沒這麼好。 嗚嗚嗚！ 南越軍進攻的號角已經吹響。 殺！ 南越軍的先頭部隊已經扛著雲梯，推著衝撞車往滇州城衝過來了。 先頭部隊一動，後麵的步兵和騎兵也隨之往前推移。 雖然是數萬的大軍一起行動，各部之間配合有序，行進中不見有任何的停滯和混亂。 孔玉麟治軍，果然有他的一套。 連身為對手的楊驍也是心中一陣暗讚，也哀歎自己碰上這樣的對手，還真是運氣不好啊！ 羅世信見孔玉麟要發起進攻，急忙說道：“老將軍，時機尚未成熟啊，土坡尚未築好。” “我知道。”孔玉麟嘴上說著，眼睛卻一直注視著前方戰局，並沒有轉頭。 羅世信遲疑了一下，還是壯著膽，繼續說道：“現在衝上去，估計會傷亡很大。” “我知道。”孔玉麟的語氣依舊冰冷，毫無感情，緩緩說道，“所以我讓叛軍部隊和地方軍打頭陣。” 羅世信大驚，他一直以為孔玉麟讓投降過來的叛軍打頭陣，隻是為了損耗滇州守軍的力量，保存自家兵馬的實力，可按後者現在的話來推測，他根本就是要讓這些叛軍去送死。 也就是說，從始至終，孔玉麟就是要這幫叛軍死，那些“餘罪不究”的說辭，根本就是屁話。 “一千具的屍體，足以把那道土坡點滿吧，到時我們的步兵騎兵，就可以順順當當踏著他們的屍首，衝上滇州城。”孔玉麟的話裏，帶著壓抑不住的興奮，似乎十分自豪自己的決策。 完全沒有因為一千無辜之人當了冤魂而有所愧疚，在他心中，能成為自己攻上滇州城的踏腳石，而不是成為自己的對手，這才是那些投誠過來之人最好的歸宿，他們應該感到榮幸才對。 一千餘名的投誠義軍扛著雲梯衝在了最前頭，剛開始之時還很好，頗有那種一往無前的勢頭，但等到城頭上射下一陣箭雨，前排死了幾個人之後，他們就亂了。 亂得是一團糟糕。 百戰之師和烏合之眾，在此時立下見影。 但孔玉麟顯然是有先見之明的，他早已經安排了數百名弓箭手和刀斧手攔在攻城部隊的後麵。 任何人隻要敢往後退一步，立馬弓箭和刀斧伺候，絕不手軟，剛往後退幾步的數十個士卒立即身中數箭倒下。 “攻上城頭，重重有賞；後退一步，格殺勿論！”弓箭手背後的將領大聲喊話。 這下投誠的士卒完全明白過來了，自己完全被人家當成炮灰使了。 雖然心裏頭把孔玉麟的祖宗十八代都給罵了一遍，但還是要拿起攻城武器繼續往前。 再不行動，後排的弓箭手就要出手了。 反正都是死，還不如博上一把。 富貴險中求，拚了！ 那些投誠士卒狠下心，也不奢求能再投靠杜大鵬了，繼續朝滇州城發起進攻，他們以盾牌開路，在留下百來具屍首之後，終於登上小土坡。 然後一架雲梯狠狠砸了下去，把土坡和城牆給連了起來。 “衝過去！”有人興奮地大聲喊道。 很快有數人頂著盾牌順著雲梯快速朝城牆行進，但很可惜，這些人隻爬到半路，雲梯的另一頭便被守城義軍給砍斷了，失去支撐的梯子一下子掉了下去，幾人頓時慘叫著栽了下去。 眼前活生生的例子並沒有嚇倒後麵的士卒，他們依舊前仆後繼，繼續朝城頭進攻，雲梯不斷搭上城頭，攻城士卒蟻附而上，不時有人掉落下去，但立即又有人頂上去。 於此同時，南越軍的衝撞車也開始同時進攻，狠狠撞擊城門，發出一陣陣“轟轟”的沉悶之聲。 胡魁心中大喜，眼前形勢雖然看上去是己方傷亡慘重，但戰爭又豈會不死人，況且死的還是投誠過來的叛軍，或許死光光了他才高興。 而且他更在意的是那種血肉橫飛的場景，甚至受傷士卒發出的慘叫聲，在他耳裏也變得格外的悅耳，他已經下定決心了，下一次衝鋒自己親自上陣。 眼瞧投誠士卒所剩無幾，攻城之勢弱減了許多，胡魁立即建議道：“老將軍，我願帶領一千人馬，重新發起一陣衝鋒！” 但孔玉麟拒絕了胡魁的建議，顯然不把這些投誠士卒給消耗光，他是絕不會罷休的，於是他又下達了一個極狠的軍令。 甚至連一旁的羅世信都覺得有些殘忍！ 因為孔玉麟竟然命令後排的士卒向城頭上放箭，可此時還有一些士卒還在努力地進攻，如此一來，他們勢必也會中箭的，孔玉麟此舉分明是不顧敵我了。 “大將軍，是否可以讓這些投誠士卒再努力一下？”羅世信有些不忍，孔玉麟的做法在他看來簡直太瘋狂了。 雖然都是死，雖然他們都是投誠過來的士卒，雖然他們的生死無關大局，但死在敵軍手裏，和死在自己人手中，完全是兩個樣的。 胡魁冷哼一聲，沒有反應。 “世信，這些年你學得很快，我可以教你的已經不多了，但是這句話你一定要記住，那就是——”孔玉麟的聲音提高了許多，周圍的人都可以聽得清清楚楚，“一將功成萬骨枯！” 所以，一千名投誠士卒的性命，又算得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