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的時候,我已經重新回到了娘親的溫暖的懷抱,爹爹也已經回來了。太好了!不知道爹爹給我帶回了什麼禮物?“雪兒……”那是我睡夢中一直聽到的仙子的低喊。一陣恍惚,好一會兒,我才找到了那陣驚喜聲音的出處;一張早已被淚水淹沒的蒼白的美麗的臉。“娘…喀喀,喀喀……”我扯著嘴角做出一個笑來,隻感覺胸肺間似被塞入了一大塊冰,冷得我透不過氣來。緊接著我開始不停地咳嗽,直到我以為我會將自己的心咳出來。我感覺自己已經被冰給封住了!溫熱的泉水,一寸一寸浸沒冰冷的肌膚。“啊……”從胸中長長吐出一口氣,我疲乏地睜開了眼睛,發現自己泡在溫熱的水裏,周圍有瑞腦的香氣。動了動手足,猛然發現原來我躺在一個大木盆裏,好溫暖呀!“喲,你……終於……醒過……來了!”眼前忽然出現了一張大大的笑臉,湊近,汙穢的臉上分明還有尚未風幹的淚珠。“呀——”我失聲驚叫起來,下意識地躲入水裏,反手便是一個巴掌扇過去,“鬼啊!”難道這裏是地獄嗎?可是地獄沒這麼舒服呀?難道是天堂?“娘娘娘……”我邊將自己浸在水裏邊嗚咽著。“別怕,雪兒,別怕,娘在這呢。”一雙溫柔的纖手伸進水裏將我抱了出來摟進懷裏。“你終於醒了!”我睜開緊閉的雙眼,看到娘歡喜得已經淚流滿麵。我高興地緊緊地偎依在母親的懷裏,生怕一個不留神,就又離開她了。好一會兒,聽著母親的低語,我想起來了,“娘,我睡了多久了?”我仰頭問,“一天多了。”下麵傳來一個怯怯的聲音小心翼翼地答道。我往下望去看到他蹙著眉,“哇……”他竟然哭了!剛才我肯定是把他也嚇了一跳,“對不起,對不起……我剛才……喀喀,喀喀……”他反而哭得更凶了,不過,在我開始咳嗽之後,他馬上就停止了哭聲,一臉擔憂地望著我。“喀喀,喀喀……”我又裝著咳嗽了幾下,果然不出我所料,“我……我不哭了,我真的不哭了!……”他真的被我嚇著了,看著他可愛的樣子,我開心的笑了。他也並不生氣,也笑了。“喂,以後不洗澡不許進我房間!”我假裝生氣。“我……我馬上……”他一溜煙跑了。原來是他救了我,我的傷寒症太嚴重了,大家都以為我活不成了,可是,沒有想到他竟然救活了我!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下,他拿出了一粒藥丸,而後列出了一個方子。有效!我真的活了。他也不知道那是什麼,隻是以前見過一個親人這樣的,他便摩仿著做了,他說他當時想,死馬當活馬醫吧。邊說他邊流著眼淚。我情不自禁地摸著他的頭。“別哭,乖……我以後就是你的親人”“真的?”他高興得一躍而起。“嗯”我點點頭。我們成了好朋友。最好的朋友。後來,從燕兒和幽若姐姐的口中,我了解到他為了來救我,在我家門前跪了整整一夜。那麼冷的天,那麼冰涼的地板。我發誓我一定會好好地珍惜你這個朋友的。因為他救了我的命,又很善良可憐,爹娘收留了他,他尊稱我爹娘為“義父義母”。爹爹給他起名叫“韓玉”因為爹爹說他是個玉一樣的孩子。他總是喜歡穿一身青色的布衣,容貌清俊,雙目溫潤如瑩玉,眉宇間似有淡淡的光華,初看並不打眼,然而細品下去,卻如著迷一樣,讓人舍不得挪開視線。我喜歡那雙眼睛,恬淡而安適,像靈山秀水間沉靜的溫玉,讓我感到安心,自在。”像是娘親的眼睛。我喜歡叫他“玉”。我們一直都沒有娘親的消息。一絲也沒有。就如他的名字一樣,玉是一個心思細膩的人,他能迅速地洞察別人的內心喜怒。在我想娘的那段日子裏,我總是能聽到《葛生》“夏之日,冬之夜,百歲之後,歸於其居。冬之夜,夏之日。百歲之後,歸於其室。”我明白玉在用最委婉的方式勸解著我。不知不覺間,玉成了我最知心的朋友。我會將自己的過去自己的心願全部都告訴他,他也隻是默默地聽著我的抱怨,我的高興。這種感覺太棒了!我有了一個哥哥!看著我們這對“兄妹”的親密無間,爹爹的眼中總是會閃著淚光,真的是難為他了,娘因那年的逃亡落下了寒疾,雖然對身體沒有多大的損害,但是卻終身不能孕育孩子!爹爹卻又不肯再娶。他總是微笑著說:“有雪兒就足夠了!”經過半年多的調養,我的身體也差不多恢複了過來。在空閑的日子裏,我又開始彈琴,吹笛子,跳舞,練小字,不同的是有了他的陪伴,他總是不近不遠地小心翼翼地陪伴著我。我開始教他寫字,教他吹笛子,他學得很用心。和他在一起,我總是很有食欲,我們會搶著吃一塊點心,搶一張紙。結果輸的人總是他。每到這時,我就會和他一起平分。有時候,我會要他和我一起學刺繡,他學得很用心,看著他的手指上的細細密密地針眼,我心裏一陣陣地愧疚。終於,我繡好了自己的第一件飾品:一塊絲帕。我用的是紅色的絲綢,因為紅色看起來總是讓人感覺喜氣洋洋。潔白的雪花在鮮紅的絲綢上輕舞飛揚,左上角書一個青色的“玉”字,右下角書紅色的“飛揚的雪”字樣。我把它開心地送給了玉,玉也小心翼翼地高興地接過了它。這讓我很開心也很自豪。我做它可是花了不少工夫的!首先,我用筆在紙上畫了我要的雪的模樣,然後請娘還有幽若姐姐幫我繡的輪廓,剩下的就全部是我的功勞。我跟玉說,輕舞飛揚的雪花最美麗。我喜歡有生機有活力的雪。其實,我還想對他說,玉,我喜歡你!隻是,老天爺給我愛你的時間似乎永遠都不夠!爹爹在家中為我們請了老師,我們倆個總是很頑皮,不,應該說總是我特別頑皮,他又特別愛聽我的主意。所以那個老師就挺倒黴的。不過,在他的提醒下,我們總能夠在老師大發雷霆之前,適可而止。因為爹爹是一方知縣,所以家裏家產頗豐.爹爹感念朝廷恩德,對玉寄予厚望,希望他日後能為朝廷多做貢獻.玉也分外懂事,日日苦讀,隻是每日裏不論多忙,也會抽出閑暇來陪我賞花\對弈\刺繡\觀魚\戲鳥\品茗.幸福快樂的日子總是過得飛快。一眨眼,我五歲了,他六歲了。我最討厭他要我喝藥!娘總是不忍心強迫我的,每當這時候,她便會流淚,我就會把那藥喝個底朝天。我真的很生氣!我討厭老天爺為什麼要我變成這樣!隻能靠藥罐子來維持生命!討厭!討厭!他們不在的時候,我會用手死命地捶打自己,我討厭自己!我活著隻能是別人的負擔!我很矛盾。而每當這時候,他便會緊緊地抱著我,輕柔地為我拭去眼淚。麵對我的失控,他總是會用他的那雙溫潤如玉的眼睛凝視著我,眼底有著深深的憂愁,輕輕在我耳邊低語:“雪兒,不要怕,你會好的,我發誓!”輕柔的話語卻是斬金截鐵。我會慢慢地平靜下來,在他的溫潤如玉的眼睛裏我會慢慢找回自己。在他的含笑的眼睛裏總是能看到這樣一個女孩:細長迷蒙的眼,淺淺淡淡的眉,蒼白細嫩的臉頰,嘴角無辜的笑渦,像碗清淡的桂花釀,當她瞧著人的時候,不但沒有驕氣,那帶著點羞怯卻忍不住想探索的表情,反而顯得更加生動。病是胎裏帶來的,她懷孕的時候身子本就不大好,又受了極大打擊,我是一個早產的孩子生下來就先天不足,大夫曾斷言我根本不可能撐過十歲!三個月大的時候,清馨姐姐抱著我開始逃亡,整天流浪在冰天雪地,從此又落下寒閉症。寒入少陰經,脈象多沉或沉緊,肺部多冷,時見畏寒,當年的那一味藥方,雖然每日調養著我的身體。然而兩年了,對於一個陰性體質的女孩,這病竟是漸漸加重,沉屙入骨,這藥方也不像一開始那麼管用了。看著漸漸清瘦的我,溫潤如玉的眼睛裏總是會有深深的愁。那種愁刺得我的心很痛很痛。“夏之日,冬之夜,百歲之後,歸於其居。冬之夜,夏之日。百歲之後,歸於其室。”每天在充滿了愛的熟悉的曲聲中醒來真的好幸福啊!真沒有想到玉會堅持下來每天早上來為我吹笛子,來吹去我心中的煩惱與憂鬱。真的好幸福啊!玉,我答應你!我一定會開開心心,快快樂樂地生活下去的!我下了地走到窗前。然而曲子卻驀然停止了,仿佛吹笛者也在同一時刻陷入了沉默。片刻後,另外一曲又響起。推開窗的時候,我看到了楊柳林中橫笛的青衣小人。玉坐在一棵楊柳的橫枝上,靠著樹,正微微仰頭,合起眼睛吹著一支短短的笛子,旖旎深幽的曲子從他指尖飛出來,與青衣黑發一起在風裏輕輕舞動。笛聲是奇異的,不像是中原任何一個地方的曲子,充滿了某種神秘的哀傷。仿佛在蒼穹下有人仰起頭凝望,發出深深的歎息;又仿佛篝火在夜色中跳躍,映照著舞蹈少女的臉頰。歡躍而又憂傷,熱烈而又神秘,仿佛水火交融,一起盛開。我一時間說不出話——這是夢嗎?這樣的柳色裏,居然能聽到這樣美妙的笛聲。“醒了?”笛聲在我推窗的刹那戛然而止,玉睜開了眼睛,“休息好了嗎?”我訥訥點頭,忽然間有一種打破夢境的失落。“玉,剛才的那首曲子叫什麼名字呀?以前怎麼沒有聽你吹過呀?我還以為你隻會吹《葛生》呢!”我邊往嘴裏塞東西,邊糖珠炮彈地扔給玉一大堆問題。“咦!你手裏拿的那個小短笛…咯咯……”我邊往嘴裏塞東西邊打量玉手裏的那個小短笛邊想事情,一時岔了氣。“別急,慢慢來……”玉關切地說道。一邊遞給我一杯水,而後輕輕地給我拍著背。等我緩過氣來之後,玉微微笑了笑,揚了揚手裏的短笛將它遞給了我:“以前姐姐教過我十幾首故鄉的古曲,可惜都忘記得差不多了。”我小心翼翼地接過它,發現原來這隻小短笛應該還是一件古物呢!它的表麵已經被歲月刻上了斑駁的痕跡,上麵那明黃色的流蘇已然色彩黯淡,也不知道它到底經曆了多少的無情歲月。上麵刻了一些古怪的圖案,不過,我隻能依稀辨清一個:兩條差不多同樣大小的魚被放在兩個差不多同樣大小的抬盤上麵,可是,天平竟然很大程度地歪向了左邊!我正準備向玉詢問,玉的表情告訴我,他也不知道。“姐姐說那是我們家族的標誌。那個時候……”他望著天空道,神色有些恍惚,頓了片刻,忽然回過神來,他微微側頭,望向湛藍的天空,歎了一口氣。“可以教我吹嗎?玉,好好聽呀!我也想要學!”看著有些失神的傷感的玉,我的心裏一陣莫名的惆悵,忙轉移了話題。“好啊!可是……”玉微皺著眉頭。奇怪!玉的笑容不太正常,我得小心!“可是什麼啊!你說話呀?”玉支支唔唔的,急死我了!“可是這個很難學的喲!”玉看著一臉焦急的我壞笑著說。還一邊俏皮地衝我眨了眨眼睛。“我很笨嗎?”我噘著嘴巴皺眉盯著玉。“這個……這個……,這個可是你自己說的喲!”玉壞笑著,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他早已經一溜煙跑遠了。我忙跑過去追。“可惡,玉這家夥,膽子越來越大了,竟然敢取笑我了,看我不好好整整你!讓你知道我的厲害!”我邊跑邊想。“別跑!站住!”我對前麵的青衣小人叫道。“你追不到我!你追不到我!”玉邊跑邊對我做著鬼臉。晨光下兩個小孩仰著粉嘟嘟的小臉笑鬧著跑遠了。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玉的眉宇間已經有了淺淺的褶紋。我不喜歡這褶紋,每次看到他為了我眉頭習慣性地皺起來的時候,我就會很生氣。我會小心翼翼地用手輕柔地去撫平它。他就會開心地對著我溫柔地笑。我就會緊緊地抱住他,在他耳邊大聲對他說:“我不喜歡你把眉頭皺起來。”而後,在他耳朵上狠咬一口。然後,看著他裝痛的樣子嘿嘿直樂。他臉紅的樣子真好看!我喜歡聽他的因為我的靠近而撲嗵撲嗵的心跳聲。日子因為有他們的陪拌雖然很平淡卻也很幸福。我想,就算我會現在離開,我也一定會是帶著微笑離去的。我知道自己一直都在靜靜地等待著那個時刻的到來。日子一天天過去,那個日子一直沒有到來,我仍就每天開心地笑呀鬧,隻是每次都會笑得流出眼淚。也許這就是所謂的痛並快樂著吧。有一天,爹爹帶回了一個男孩,他總是喜歡一個人孤孤單單地坐在那裏。爹爹不允許我們去打擾他。聽爹爹和娘親講,這個男孩的來頭很大,他是宮裏的五阿哥。因為腿部受了傷,會在我家住一段日子。春風如醉。滿樹海棠花。粉紅色的花瓣柔軟地落在地麵。七歲的男孩子孤獨地坐在輪椅中,花瓣悠悠落在他青灰色的衣襟上,他的雙手蒼白,一隻雕花羊脂玉扳指鬆鬆地戴在左手拇指。他的神態安靜。安靜得讓所有人忽視他的存在。安靜得令人心痛。他可以看到杏樹下正在嬉鬧的兩個小孩子。六歲的玉青色布衣,容貌清俊,雙目溫潤如瑩玉,眉宇間似有淡淡的光華,他從樹上溜下來,手上捧著一把青色的小杏兒;五歲的我晶瑩的小臉粉嘟嘟的,拍著巴掌笑,笑容燦爛可愛。玉將小杏兒送到我的麵前。我拈起一隻,小心翼翼地嚐,真的好酸,我的嘴巴眼睛皺在一起,酸得我吐出了粉紅的小舌頭。玉笑了。眼睛溫潤如玉,像藍天上朵朵飄飛的白雲。我嘟起嘴巴,非要玉也吃掉一隻青澀的杏兒,玉躲著,於是我去追。於是我們兩個笑鬧著跑遠了。隻剩下孤單的他。輪椅中,七歲的男孩子輕輕摸著白玉扳指,閉上眼睛,想起他很久未見的父皇。在這裏,雖然他的身份是秘密,但人人對他很尊敬。因為他是皇子。沒有人敢隨便和他說話。這世上,他靜得隻能感受到自己的呼吸。那年他六歲,因為騎馬腿受了傷,竟一直都沒有好轉,待到七歲時,竟莫名其妙地生了一場大病,待到病好,卻再也不能行走。聽聞濟南曾出現一名高人,皇上忍痛將他送至韓齋別苑,使他遠離宮廷紛爭,暗中派人打聽高人下落。他一直都是一個很安靜的孩子,安靜的可以忽略掉他的存在。有人拽他。一隻軟軟的小手拽著他的衣袖。他睜開眼睛。卻是方才跑遠的我和玉。我和玉商量了一下,沒有人不需要朋友!我們要和他交朋友!一刹那間,我在他的眸子裏看到了光!雖然那光迅速暗淡了下去。我相信,他一定會喜歡我們的!我搖著他的胳膊,踮起腳尖,和玉一起努力地將毯子覆在他的膝上。他搖搖頭。一把將毯子掀翻在地。盡管他一點都不合作,在我的堅持下,我和玉還有他僵持著。我瞪著他,忽然,眼睛裏湧滿了淚水——我開始哭。他歎息,拍拍我的腦袋,接過毯子,慢慢覆在自己的膝上。我和玉都開心地笑了,然後他也笑了,我用嘴巴以大大的弧度慢慢地扯出一個一個的口型。他不知道我在做什麼。玉總是能夠在第一時間明白我的想法。他說:“她在說你一定會好起來的!”麵對他驚訝的眼神,玉麵色憂愁地告訴他,因為傷寒我的喉頭又發炎了。我暫時不能說話。呼吸都有困難。看著一臉燦爛笑容的我,他將我拉到身前,用手輕輕地抬起我的下顎,在他的眼睛裏我看見我的喉頭殷紅如霞。我能感覺到他的手在顫抖。我笑了,他望著我也笑了。恍惚間我好象看見有什麼閃亮的東西在他的眼睛裏流轉。花團錦簇的海棠樹下,粉白的麵頰映著粉紅的花瓣,三個孩子都笑靨如花。大夫說他的腿因為長期的不運動,血脈已近乎凝滯,他必須要能夠忍受劇痛才能恢複。這個他早先就已知道,隻是就算腿好了,又能怎麼樣呢?那並不能改變什麼。母後已死,他不要再參雜進宮延的紛爭中,也許隻有現在這樣,才可以遠離,隻是如果這樣的話,他也許永遠回不去了。這些天,他一直徘徊在這兩難之間。“加油!”我再次艱難地重複那個口型。他望著我。這天,我一共重複了十六次那個口型。加油。那天晚飯後,他講了很多很多,一直講到我們都沉沉睡去,他告訴我們,他的母後在他剛滿月的時候就死了,父皇每天都要處理很多很多的事務,沒有人陪他玩,生病的時候也沒有人來看他。他一直都是孤單的一個人。自那以後。我和玉就經常為他“加油”。我們成了他的好朋友。我們三個人成了親密無間的好朋友!五哥比以前開朗開心了許多。看著五哥一天天好起來,爹爹的皺緊的眉心也一天天舒展起來。唉!所謂“伴君如伴虎”,真是難為他了。更令人開心的是,五哥開始配合大夫的治療了,加上我們的鼓勵,大夫說治愈的希望很大!不過,我們的任務還是很重的!我們會一起加油的!努力的過程總是很艱辛的,開始時,他痛地臉色蒼白,淚流滿麵。我和玉總是會仰著腦袋給他加油。我們會給他講笑話,來減輕他的痛苦。最初,我和玉會堅持著一起架著他慢慢地“走”,日子久了我們越“走”越快。而他,居然也可以比劃著跟上。腿不再像以前那般僵硬。看著五哥一天天地好起來,我們家整天都喜氣洋洋的。隻是,每當我和五哥在一起嬉鬧時,恍惚間好象總是會看到玉微皺著眉頭,當我轉過頭去看他時,卻隻能看到他的含笑地溫潤如玉的雙目。我在心裏小聲地對他說,對不起,玉。讓我們一起玩吧!快樂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很快,他九歲了。七歲的我逼著他站起來。我和玉都想看到他站起來的樣子。他沒答應。我知道他在害怕,但是,我知道,自己不能心軟!那天,我哭了一天一夜。他終於屈服了。他艱難地用雙手支撐著自己的身體,豆大的汗珠開始沿著他俊美的臉頰向下滑落。一滴二滴……毯子已經被他抓得變形,看著他那早已被汗水模糊的青筋暴起的猙獰的臉,我和玉流著淚水為他加油,“你一定可以的!”加油!他終於站起來了!那一刻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真的站起來了!雖然那一刻隻持續了一秒鍾!下一秒,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表情難受得跌坐到了輪椅上,我和玉急忙飛奔了過去,“不要過來,不要過來!”他吼叫著,映著額上的青筋,顯得分外地猙獰恐怖。我愣了一下,下一秒和玉毫不理會地飛奔過去,費力地抱住他。不理會他的咆哮,我們向他吼叫道:“你太棒了!知道嗎?五哥,你太厲害了!你剛才……剛才站起來了知道嗎?”他愣在那裏,震驚得盯著我,手指緊緊地扣進我的手臂,我撲在他的懷裏放聲大哭,什麼都不再去理會。爹爹和娘親還有幽若姐姐等一行人趕到的時候,我們仍在放聲大哭。看著他們的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樣子,我們差點笑岔了氣。真是太棒了!我知道,雖然剛才他看不到自己的樣子,但是,他一定知道他當時的樣子狼狽極了,因為那個,從門口經過的婢女,臉上表情難受得仿佛恨不得馬上逃離。那一刻,他的樣子像極了回歸的閻羅。他一定是怕自己會嚇著我們。我和玉歡呼著,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我們告訴他,他的剛才的樣子像極了凱旋而歸的君臨天下的帝王。他太棒了!他們都為他感到驕傲!感到自豪!他被我們的比喻逗笑了。時間過得可真快,五哥已經離開半個多月了,皇上在得知他的病情有好轉的,命人快速將他接回了宮中。他一定會在宮裏得到最好的治療的。那天,天空下著雨,我們流著眼淚為他送行。我送了他一個繡著“五哥加油!”的小香囊。他卻要把那個白玉扳指送給我。看著眾人震驚的表情,我微笑著輕輕在他耳邊對他說,戴著太大了,我不喜歡,我開玩笑地要了一幅他的畫像。我說用它作證,日後一定要做個愛民如子好皇帝!“加油!”我們一齊舉起了粉紅的小拳頭。看著他堅定的眼神和握緊的小拳頭,我心裏一陣陣地發酸。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今天天氣晴朗,陽光明媚,更讓我開心的是我們收到了五哥的包裹。五哥告訴我們,宮裏的禦醫說,隻要勤加練習,兩個月後應該就可以慢慢習武了!太棒了!我一蹦老高!不過,我馬上就被包裹裏的東西嚇得差點跌坐在地上,幸虧玉扶住了我。看著玉擔心的眼神,我哭笑不得。我是被包裹裏麵的藥材嚇到了啦!天!自我長這麼大以來,我還沒有見過品種這麼齊全,份量這麼足的傷寒藥材!我打了一個大大的寒顫!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我首先將那些禦醫們連同他們的祖宗十八代罵了個遍。明白是怎麼回事後,玉笑得前仰後合!氣死我了!竟然這樣笑我!我揮起拳頭對著他一陣亂捶。我們又笑著鬧在了一起。青竹為欄,幔簾輕垂,古雅香爐,嫋嫋沁靜之香,讓人的心因之明亮起來。一張青竹琴案。一張古琴。白衣女子長身而坐,靜然撫琴。琴聲淙淙。如高山中穿流而出的小溪,清澈見底,水波清亮,溪底的鵝卵石在閃閃發光,仿佛每一個石子都有它小小的歡樂、小小的憂傷……我和玉此刻再沒有嬉笑之態,隻是安靜地靜靜地聽著娘親彈琴。真是太美妙了!每當吃完飯天氣晴朗的時候,我便會央求娘彈琴給我們聽。那張琴是用古木做的。是五哥送給我的。這張琴可謂是又精致,又小巧玲瓏。大家都對它是愛不釋手。琴身大概隻有普通的琴的三分之二,重量極輕,就像一個空木盒。琴麵設計得很簡潔,沒有任何的裝飾,隻是在琴麵的木塊上雕有漂亮的花紋,因為有琴弦的阻隔,辨不清是什麼圖案。在底麵上,刻有一句詩,是篆體。我想應該是讚琴的吧。因為琴小,上麵也沒有懸掛任何的小飾物。娘還專門為我做了一個小布袋,讓我可以背著琴到處玩耍。娘喜歡聽我為她彈奏《高山流水》,她說,那首曲子可以讓她憶起以前的快樂和幸福。我便經常彈給她和玉聽。琴聲。忽而清澈透明,酣暢淋漓。清越如泉水。而古樸渾厚,淡泊高遠,婉轉幽深。渾厚似鬆濤。隻是漸漸地有時我會不自覺地睡去,就算蓋上三床棉被,睡夢中似乎也會感到冷,但大夫們卻檢查不出任何症狀,隻說體虛。我想我的大限之日應該快要到了。玉仍就每天都開心地陪著我,他說:“不用擔心,雪兒,大夫說,吃過藥後要好好休息